正文 第3章 最後一位戴罪的功臣(3 / 3)

林則徐在北疆伊犁修渠墾荒卓有成效,但就像當年治好黃河一樣,皇帝仍不饒他,又派他到南疆去勘察荒地。北疆雖僻遠,但雨量較多,農業尚可。南疆沙海無垠,天氣燥熱,人煙稀少,語言不通。且北疆南疆天山阻隔,雪峰摩天。現在南北疆已有公路可行,汽車可乘,去年8月盛夏我過天山時,仍要爬雪山,穿冰洞。可想當年林則徐是怎樣以羸弱之軀擔當此苦任的。

1845年1月17日,林則徐在三兒聰彝的陪伴下,由伊犁出發,在以後一年內,他南到喀什,東到哈密,勘遍東、南疆域。他經曆了踏冰而行的寒冬和烈日如火的酷暑,走過的戈壁,住過茅屋、氈房、地穴,風起時,甚至可以吹走人馬車輛。林則徐每到一地,三兒與隨從搭棚造飯,他則立即伏案辦公,隻能靠第二天在車上假寐一會兒,其工作緊張、艱辛如同行軍作戰。對墾荒修渠工程他必得親驗土方,察看質量,要求屬下必須“上可對朝廷,下可對百姓,中可對僚友”。別人十分不理解,他是一戍邊的罪臣啊,何必這樣認真,又哪來的這種精神。說來可憐,這次受旨勘地,也算是“欽差”吧,但這與當年南下禁煙已完全不同。這是皇帝給的苦役,活得幹,名分全無。他的一切功勞隻能記在當地官員的名下,甚至連向皇帝寫奏折、彙報工作、反映問題的權力也沒有,隻能擬好文稿,以別人的名義上奏,這和治黃有功而不上褒獎名單如出一轍。林則徐在詩中寫道:“羈臣奉使原非分”,“頭銜笑被旁人問”。這是何等的難堪,又是何等的心靈折磨啊!但是他忍了,他不計較,隻要能工作,能為國出力就行。整整一年,他為清政府新增69萬畝耕地,極大地豐盈了府庫,鞏固了邊防。如王莽、楊國忠、秦檜直至林彪、康生、成克傑。原來社會上無論是大奸、巨貪還是小人,都是以合法的名分而行分外之奸、分外之貪、分外之私的。當然,他們最後也被曆史所記錄。陳毅有詩:“手莫伸,伸手必被捉”,他們被曆史捉來,釘在了恥辱柱上。可知,世上之事,相差之遠者莫如人格之分了。有人以罪身而忍辱負重,建功立業,有人以功位而鼠竊狗盜,自取其恥,自取其罪。確實,“分”這個界限就是“人”這個原子的外殼,一旦外殼破而裂變,無論好壞,其力量都特別的大。

,就是大膽進行了一次“土地改革”。當勘地工作將結束,返回哈密時,路遇百餘官紳商民跪地不起,攔轎告狀。原來這裏山高皇帝遠,哈密土王將轄區所有土地及煤礦、山林、瓜園、菜圃等皆霸為己有。漢、維群眾無寸土可耕,就是駐軍修營房拉一車土也要交幾十文錢,百姓埋一個死人也要交銀數兩。土王大肆截留國家稅收,數十年間如此橫行竟無人敢管。林則徐接狀後勃然大怒:“此咽喉要地,實邊防最重之區,無田無糧,幾成化外。”立判將土王所占一萬多畝耕地分給當地漢、維農民耕種,並張出布告:“新疆與內地均在皇輿一統之內,無寸土可以自私。民人與維吾爾人均在聖恩並育之中,無一處可以異視。必須互相和睦,畛域無分。”為防有變,他還將此布告刻製成碑,“立於城關大道之旁,俾眾目共瞻,永昭遵守”。布告一出,各族人民奔走相告,不但有了生計,且民族和睦,邊防鞏固。要知道他這是以罪臣之身又多管了一件“閑事”啊!恰這時清廷赦令亦下,林則徐在萬眾感激和依依不舍的祝願聲中向關內走去。

150年後,我又來細細尋覓林公的蹤跡。當年的惠遠城早已毀於沙俄的入侵,。陪同說,原城已無存,現在這個城是清1882年,比原城後撤了7公裏重建的。這沒有關係,我追尋的是那顆閃耀在中國近代史上空的民族魂,至於其載體為何無關本質。共產黨奪天下前的最後一個農村指揮部,我們現在瞻仰的西柏坡村,不也是從山下上撤幾十裏重建的嗎?我小心地邁進那條小巷,小院短牆,瓜棚豆蔓。舊時林公堂前燕,依然展翅迎遠客。我不甘心,又驅車南行去尋找那個舊城。穿過一個村鎮,沿著參天的白楊,再過一條河渠,一片茂密的玉米地旁留有一堵土牆,這就是古惠遠城。夕陽下沉重的黃土劃開浩浩綠海,如一條大堤直伸到天際。我感到了林公的魂靈充盈天地,貫穿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