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活埋(2 / 3)

他們的朋友,當然就是曲平。

大個子雖然並沒有把曲平當朋友的意思,對這個老三卻好像有點畏懼,雖然氣得連脖子都粗了,卻還是放開了千千。

唐力道:“我們不遠千裏從蜀中趕到這裏來,隻因為我們有筆賬要跟趙無忌算一算。”

千千忍不住問道:“你要找他算什麼賬”

唐力道:“我們有一個兄弟死在他的手裏。”

他們的兄弟就是唐洪。

唐力道:“唐洪要殺趙無忌,所以趙無忌殺了他,這本來是很公平的事,可是他實在死太慘。”

想到唐洪扭曲殘破的體和臉上的恐懼之色,他眼睛裏的怨毒更深:“我知道你們一個是趙趙無忌的老婆、一個是他的妹,我本來應該殺了你們,讓他也難受難受。”

千千道:“你為什麼不動手”

唐力道:“因為我們和這位姓曲的朋友做了件交易。”

千千道:“什麼交易?”

唐力道:“用你換趙無忌。”

他陰森森的笑笑,又道:“這交易也很公平,我們要的是趙無忌的腦袋,他要的卻是你,要你陪他睡覺。”

千千轉著頭,狠狠的瞪著曲平,眼睛裏像是要冒出火來。

曲平卻好像看不見。

唐力道:“我們並不想剝下你的褲子,要你陪他睡覺,這要靠他自己的本事,可是你們最好也老實些,千萬不要搗亂生事,更不要想逃走,否則我隻好把你們交給唐猛。”

他淡淡的接著道:“唐猛對付女人的法子,我保證你們連做夢都想不到。”

一想到唐猛那雙淫猥的眼睛和一雙髒手,千千就想吐。

唐猛又吃吃的笑了;“我也喜歡你,尤其喜歡你的腿,你的腿又長又結實。”

他撿起一根木柴,輕輕一擰,幹燥堅固的木柴就立刻散裂扭曲。“如果你敢玩一點花樣,你的腿就會變成這樣子。”

千千也不能不承認,這個人手上的力量實在很嚇人。

但是唐力卻一定比他更可怕,女孩子落人這麼樣兩個人手裏,簡直還不如死了的好。

唐力道:“我希望你們也不要想先死,因為我保證你們一定連死都死不了的。

千千咬著牙,說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唐力道:“我隻要你們乖乖的跟著我們,等我們找到趙無忌,我就把你們交給曲朋友,那時不管你們想幹什麼,都跟我們沒關係了。”

千千道:“他能找得到趙無忌?”

唐力道:“他答應過我們,三天之內,一定替我們找到趙無忌。”

他又用那隻毒蛇般的眼睛瞪著曲平:“你是不是這麼樣說的?”

曲平道:“是。”

唐力道:“我希望你說得到就能夠做到。”

曲平道:“我一定做到。”

唐猛又吃吃的笑道:“如果你做不到,不但你的身體會忽然變得非常糟糕,這兩個女娃兒的身體,也會變得很難看的。”他特別強調“身體”兩個字,對別人的身體,他一向很戚興趣。

千千隻覺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就好像全身都爬滿了螞蟻。她也希望他們能找趙無忌,她相信趙無忌一定有法子對付這些人的,她對趙無忌一向有信心。唐力瞪著她,道:“現在我是不是已經把每件事都說得很明白了。”

千千隻有點頭。唐力道:“那就好極了。”

他又問曲平:“趙無忌是不是真的躲在九華山上麵?”曲平道:“是。”

唐力道:“我們明天一早就上山,今天晚上就歇在這裏。”

他轉向鳳娘:“你到廚房去弄點東西給我們吃,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你會燒一手好菜。”

千千搶著道:“我陪她去。”唐力道:“你不能去?”千千道:“為什麼?”

唐力道:“因為你生病了。”這句話沒說完,他已閃電般出手,點了千千的穴道。他的出手快而狠,千千的武功在他麵前,簡直就像是個孩子。

唐力臉上露出滿意之色,道:“現在我隻想舒舒服服吃一頓,再喝一點酒。”

唐猛吃吃的笑道:“這主意好極了。”

非人間

鳳娘縮在屋角裏,整個人縮成了一團,隻覺得疲倦、傷心:而且絕望。

他們並沒有綁住她,也沒有點住她的穴道,他們根本不怕她逃走。

那個淫猥而變態的豬,甚至還說不定在希望她逃走。

她已在心裏發了誓,絕不逃,絕不做任何一樣會激怒他們的事。

她隻希望千千也能和她一樣明白,在這種情況下,她們隻有逆來順受。

鄙是,以後怎麼樣呢她們要忍受多久她連想都不敢想。

屋子裏的兩個座位已經被唐力和唐猛占據了,喝過酒之後他們就像豬一樣睡著。

巴連曲平都被他們點了穴道。

他們用一根繩子,把他和千千綁在一起。

唐猛吃吃的笑道:“隻要你有本事能動,隨便怎麼動都沒有關係。”

曲平不能動。

唐猛又笑道:“看得到吃不到,這滋味一定不太好受。”

他很得意,這本來就是他的主意,他堅持要把曲平的穴道也點住。

現在還沒有找到趙無忌,我們為什麼要提早讓他先占便宜?

曲平居然還微笑道:“沒關係,我不急。”

千千不敢張開眼睛。

她隻要一睜眼,就會看到曲平那張無恥的偽君子的臉。

曲平的臉距離她的臉還不到半尺。

不管千千怎麼用力掙紮,他們兩個人的身子還是緊緊貼在一起。

她恨不得親手活活的扼死他,她從末見過如此卑鄙無恥的男人。

鄙是一種男人身上獨特的熱力和氣味,又使得她的心裏莫名其妙的覺得很亂。

她隻希望能把這一夜趕快熬過去,明天又怎麼樣呢?

她也不敢想。

極度的疲倦和悲傷,終於使鳳娘昏昏迷迷的睡著了。

鄙是她忽又驚醒,全身立刻僵硬。

一隻粗糙的大手,正在她大腿上滑動,沿著她腰肢滑上去,笨拙的解她衣鈕。

她想叫,想吐。

她吐不出,又不敢叫,她知道如果激怒了這條豬,後果隻有更糟。

鄙是,這隻手的活動,已愈來愈不能忍受。

平生第一次,她想到死,隻可惜她連死都死不了。

衣鈕已被解開。

粗糙的手掌,已接觸到她的細嫩皮膚,一陣帶著酒臭的呼吸,慢慢移近她的脖子。

她已無法再控製自己,全身忽然開始不停的發抖。

這種顫抖更激起了這男人的**,他的手更瘋狂,更用力忽然間,手被拉開,人被拉起。

唐猛在怒吼:“這個女娃又不是那個龜兒子的,老子為什麼不能動?”

唐力的聲音冰冷:“滾回床上去,好好睡覺,否則我就打斷你的這雙髒手”

唐猛居然不敢反抗。

鳳娘用力咬著嘴唇,已咬出了血,現在全身忽然放鬆,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那隻毒蛇般的眠睛,正在黑暗中盯著她,居然伸出手來替她擦眼淚。

對這個男人,她也不知道是感激?是憎惡?還是害怕?

她怕他得寸進尺,更進一步。

幸好唐力的手輕輕一摸她的臉後,就立刻站起來走了。

她仿佛聽見他在輕輕歎息。

第二天一早,鳳娘就起來煮了一大鍋粥,先滿滿盛了一碗給唐力。

這次唐力居然避開了她的目光,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隻冷冷的說:“吃過了粥,我們就上山了。”

芭華四十八峰並峙,如九朵蓮花。

四十八峰中,天台最高,入山第一站為“霞天門”,過此之後,山路更險。

他們經“湧泉亭”、“定心石”、“半宵亭”:大小仙橋:再過“望江樓”、“梅檀林”、“經八十四梯淩紫霞”:看到了地藏菩薩的肉身塔殿。

他們對菩睡並不感興趣。

他們終於登上天台峰,隻見流水行雲,萬山疊翠,巨石嶙峋,聳削壁立,黑石蒼苔,錯疊成趣,石縫間透出青鬆,也不知是人工所栽?還是天工?

要登上天台絕壁,還得穿過層雲霧。

鳳娘的腳已經走破了,頭發已亂了,衣裳已被汗水濕透。

陰壑裏的疾風,像是利箭一樣吹來,吹在她身上,她全身都在發抖。

鄙是她既沒有埋怨,也沒有叫苦。

唐力看著她,忽然道:“我們一定要到絕頂上去。”

鳳娘道:“我知道。”

唐力道:“你一定上不去。”

鳳娘垂下頭,道:“我……我可以試試。”

唐力道:“用不著試。”

千千道:“我背她上去。”

唐力道:“不行。”

千千道:“為什麼不行?”

唐力道:“因為我說過,你們連死都死不了。”

在這種地方,不管從那裏跳下去,都必死無疑。

千千道:“難道你要把她留下來。”

唐力道:“她可另外找人背上去。”

千千道:“找誰?”

唐力道:“除了你之外,隨便她找誰都行。”

唐猛搶著道:“我來。”

唐力冷笑,不理他,卻去問鳳娘;“你要誰背你上去?”

鳳娘想也不想:“你。”

雲霧淒迷,幾尺外就看不見人影。

鳳娘伏在唐力背上,忽然問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找你?”

唐力道:“不知道。”

鳳娘道:“因為我知道你並不是太壞的人。”

唐力道:“我是。”

鳳娘道:“那你為什麼要救我?”

唐力沉默,過了很久,才問道:“你真的想知道?”

鳳娘道:“真的。”

唐力的聲音冰冷:“我救你,隻因為我已經被人閹割,根本不能碰你,所以我也不想讓別的男人碰你。”

鳳娘怔住。

她做夢也想不到一個男人會把這種事說出來。

唐力冷冷道:“如果我還行,現在你已經被我**過十次。”

鳳娘不知道別的女人聽見這種話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她心裏隻有種誰都無法了解的憐憫和同情,這原本是人類最高貴的感情。

她正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話來安慰他,眠前已豁然開朗。

他們終於登上了天台峰的絕頂。

一片平岩,一片叢林,一片巨石翼立,一片危崖上刻著三個大字。

“非人間。”

這裏是人間還是天上是天上還是鬼域不管這裏是什麼地方,都絕不是人間,因為極目蒼茫,都看不見人影。

唐力已放下鳳娘,用那雙毒蛇般的眼睛盯著曲平:“再上去還有沒有路?”

曲平道:“沒有了。”

唐力道:“你是不是帶我們來找趙無忌的?”

曲平道:“是。”

唐力道:“趙無忌在那裏?”

曲平指著那片“非人間”的危崖,道:“就在那裏。”

危崖那邊卻看不見人,這裏本不是人間。

曲平道:“那後麵還有秘密的洞穴,趙無忌就躲在那裏。”

唐力道:“他為什麼要躲到這種地方來?”

曲平道:“因為他害怕。”

唐力道:“怕什麼?”

曲平道:“他知道隻要他還活著,就一定要報父仇,否則,任何人都會看不到他。”

在江湖中,不共戴天的仇恨,是為人子者不能不報的。

曲平道:“他也知道他自己絕不是他仇人上官刃的敵手。”

唐力道:“所以他怕去報仇,怕找到上官刃?”

曲平道:“他怕得要命。”

唐力道:“所以他才躲到這裏來?”

曲平冷冷道:“人間已經沒有他立足之地!”

唐力道:“我希望你說的是真話。”

曲平道:“不管是真是假,都馬上就會揭穿,我為什麼要說謊?”

唐力道:“好,你帶我們去。”

曲平道:“我不能去。”

唐力道:“為什麼?”

曲平道:“我出賣了他,他隻要一看我,就一定先殺了我。”

他苦笑又道:“趙無忌的武功雖然並不高明,要殺我卻不難,那時你們當然也不會救我。”

唐力冷笑道:“難道你認為我不能殺你?”

曲平道:“反正你們隻要一轉過那片崖石,就可知道我說的話是真是假,如果他不在那裏,你們再回來殺我也不遲。”

唐力盯著他,慢慢的伸出兩根手指,去點他腰下的軟穴。

曲平完全沒有閃避。

唐力的手忽然旋螺般一轉,已點在千千的玄機穴上。

他用的手法並不重,但是非常準。

千千立刻軟癱。

曲平也已倒下,因為唐力的手又一轉,也同樣點了他的玄機穴。

唐力冷冷道:“你應該知道,唐家不但有獨門暗器,也有獨門的點穴手法。”

曲平知道。

唐家的獨門點穴,也和唐家的獨門暗器一樣,除了唐家子弟外,無人可解。

唐力道:“所以如果我不回來,你們也隻有在這裏等死。”

等死此死更慘。

鳳娘忽然道:“如果你找到趙無忌,能不能讓我們見他一麵。”

這句話她已想說很久,她沒有說,隻因為她一直不知道說出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唐力凝視著她,那隻毒蛇般的眼睛裏,表情忽然變得很奇怪。

鳳娘垂下頭,淒然道:“我也不知道你們的仇恨會怎麼樣了結,我隻想再見他一麵。”

唐力冷冷道:“隻要能再見他一麵,你死也心甘情願?”

鳳娘用力咬著嘴唇,慢慢的點點頭。

唐力眼睛裏的表情更奇怪,也不知是仇恨是悲傷?還是嫉妒?

千千看著他倆,眼睛裏的表情也很奇怪。

她也在等著唐力的答覆。

鄙是唐力什麼話都沒有說,用力係緊了腰畔的革囊,戴上了鹿皮手套,臉色陰沉得就像是高山上的冷霧。

然後他就走了,連看都沒有再看鳳娘一眼。

唐猛卻忽然回過頭,道:“好,我答應你,一定讓你再見他一麵。”

他輕拍腰畔的革囊,吃吃的笑道:“隻不過,那時他是死是活?我就不能擔保了。”

天色潮暗。

鳳娘孤零零的站在西風裏,癡癡的看著危崖上“非人間”那三個大字。

雖然是七月,山上的風卻冷如刀刮。

唐家兄弟已轉過危崖,他們是不是能找到趙無忌,找到了之後又如何?

她雖然不會武功,可是她也知道唐家獨門暗器的可怕。

唐力臨走時的表情更可怕,何況還有那個殘酷變態的瘋子。

他們絕不會放過趙無忌的,等到再見趙無忌時,隻怕已不在人間了。

鳳娘慢幔的轉過身,看著曲平,黯然道:“大風堂待你並不薄,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曲平不開口。

千千冷笑道:“他根本就不是人,你何必跟他說人話。”

鳳娘垂下頭,已淚流滿麵。

千千看著她,眼睛裏又露出剛才那種奇怪的表情,忽然道:“你真的是在替趙無忌擔心?”

鳳娘轉過臉,吃驚的看著她,頭聲道:“難道我還會替別人擔心?”

千千道:“我並沒有別的意思,隻不過”

鳳娘不讓她說下去,道:“你應該知道,加果趙無忌死了,我也絕不會活下去。”

千千輕輕歎了口氣,道:“如果趙無忌死了,還有誰能活得下去?”

她又盯著鳳娘看了很久:“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的嫂子!”

鳳娘道:“我活著是趙家的人,死了也是趙家的鬼。”

千千道:“那麼,我想求你一件事。”

鳳娘道:“什麼事?”

千千道:“我靴子裏有把刀,你拿出來。”

她靴子裏果然有把刀,七寸長的刀鋒,薄而鋒利。

鳳娘拔出了這把刀。

千千狠狠的瞪著曲平,道:“我要你替我殺了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鳳娘又吃了一驚,失聲道:“你你要我殺人?”

千千道:“我知道你沒有殺過人,可是殺人並不難,你隻要把這把刀往他心口上刺下去,隻要一刀就夠了。”

鳳娘的臉色嚇得慘白,握刀的手已經在發抖。

千千道:“如果你還是我的嫂子,就應該替我殺了他。”

鳳娘道:“可是……可是他們萬一回來了……”

千千道:“如果他們回來,你就連我也一起殺了,我寧死也不能讓這個無恥的小人碰到我。”

鳳娘不再流淚,卻在流汗,冷汗。

千千連眼睛都缸了,嘶聲道:“你為什麼還不動手?難道你一定要讓我被他們欺負?”

鳳娘終於咬咬牙,一步步往曲平走了過去,用手裏的刀,對準了他的心口。

她忽然覺得很奇怪。

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本來應該很怕死的,可是現在他臉上卻沒有一點恐懼之色,反而顯得很坦然。

隻有問心無愧的人,才會有這種坦然的表情。

鳳娘忍不住問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曲平終於開口:“隻有一句話。”

鳳娘道:“你說。”

曲平道:“你定要想法子生堆火。”

鳳娘奇怪:“為什麼要生火?”

曲平道:“唐家的獨門點穴手法,沒有人能解,可是不管多惡毒的點穴手法,最多也隻能維持一個對時,隻要生堆火,你們就可以熬過去了。”

千千又在喊:“你為什麼還不動手?為什麼要聽他的廢話,難道你看不出他這是在故意拖時間。”

這次鳳娘卻沒有理她,又問曲平:“難道他們不會回來了?”

曲平笑了笑,笑得仿佛很愉快:“他們絕不會再活著回來了。”

巴在他說這句話的時侯,唐猛已經回來了?

夕陽殘照,晚霞滿天。

唐猛已攀過那片危崖,一步步向前走,夕陽正照在他臉上。

他臉上的表情奇特而詭異,仿佛愉快之極,又仿佛恐懼之極。

千千大喊:“現在你還不動手,就來不及了。”

鳳娘咬牙,一刀刺下。

巴在她刀鋒刺入曲平心口時,唐猛已撲麵倒了下去。

巴像是一根死木頭般倒了下去。

鳳娘怔住。

千千也怔住。

曲平卻在笑,鮮血已經開始從他的心口上往外流,他笑得居然還是很偷快。

巴在這時,危崖後又飛出條人影,淩空翻身,向他們了過來。

在夕陽最後一抹餘光中,正好能看到他的臉,和那雙毒蛇般的眼睛。

他眼睛裏仿佛充滿了怨毒和悔恨。

鳳娘呼,放鬆了手裏的刀,往後退,唐力整個人卻已撲在曲平身上。

曲平卻笑得更愉快。

唐力喘息著,狠狠的盯著他,嘶聲道:“你好,你很好,想不到連我都上了你的當。”

他忽然看見曲平心上的刀,立刻拔出來,獰笑道:“可惜你還是要死在我手裏。”

曲平微笑道:“幸好我死而無憾。”

唐力手裏的刀已準備刺下去,忽然回頭看了鳳娘一眼,臉上忽然又露出那種奇怪的表情。

巴在這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忽然僵硬。

然後他的頭就垂了下去。

他們回來了,卻不是活著回來的。

曲平臉色慘白,鮮血已染缸了他胸前的衣裳。

鳳娘那一刀刺得並不太輕,隻要再往前刺半寸,曲平現在也已是個死人。

想到這一點,鳳娘的冷汗還沒有乾,又已開始流淚。

因為她已想到,她剛才要殺的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她們的救命恩人。

但她卻還是想不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一定要曲平說出來。

曲平道:“唐力雖然不是唐家的嫡孫,武功是唐二先生的親傳。”

拜說蜀中唐家的內部,一共分成十大部門,其中包括毒藥的配方和提煉暗器的圖樣和製造解藥的製作和保管:以及警衛附設訓練子弟分配工作巡邏出擊。

這十大部門分別由唐家嫡係中的十位長老掌管。唐二先生就是這十位長老之一。

沒有人知道他掌管的究竟是那一個部門,隻知道他冷酷驕傲、武功極高。

在唐門十大長老中,他出來行走江湖的次數最多,所以名氣也最大。

江湖中人隻要看見一個身穿藍布袍、頭纏白布巾嘴裏總是銜著根旱煙袋的老頭子,不管他是不是唐二先生,都會遠遠的躲開。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隻要是得罪了唐二先生的人,就絕不會再有一天好日子過。

曲平道:“唐二先生獨身到老,收的徒弟也不多,這個唐力不但為唐家出了不少力,而且吃了不少苦,才能得到他的傳授。”

鳳娘心裹在歎息,她知道唐力吃的是什麼苦。

對一個男人來說,世上還有什麼痛苦此被人閹割更不能忍受。

她的心一向很軟,對於別人受到的傷害和痛苦,她也會同樣覺得很難受。

曲平道:“我知道我們絕不是他們的對手,我”

他垂下頭,黯然道:“我的出身平凡,又沒有得到過名師的傳授,這幾年來,我的雜務又太多,我連他三招都接不下來。”

鳳娘立刻又覺得對他很同情,柔聲道:“一個人武功好不好並不是最重要的,我們畢竟不是野獸,並不一定處處都要依靠暴力。”

曲平勉強笑了笑,目中充滿感激,道:“我也看得出唐猛是個瘋子,絕不能讓你們落在他手裏,所以我隻有想法子帶他們到這裏來。”

鳳娘道:“你知道他們一到了這裏,就非死不可?”

曲平道:“上次我來找趙公子的時候,曾經親眼看見三個武功遠比他們還高的人,死在那片危崖下,我正想過去看他們的死因,就聽見有人警告我,那裏是禁地,妄入者死!”

他說得很簡略,其實那天發生的事,直到現在他想起來還覺得心有餘悸。

他知道的也遠比說出來的多。

那天死在危崖下的三個人,都是成名已久,而且還歸隱多年的劍客。

他們到這裏來,是為了尋仇。

他們的仇家是個在傳說中已死了很久的人,可是以曲平的推測,這個人現在一定還活著,就隱居在這片“非人間”的危崖後。

這個人的劍法,在三十年前就已縱橫天下,現在想必更出神入化。

他既然不願讓別人知道他還活著,曲平為什麼要露他的秘密?

人的**,本來就是件很不道德的事。

曲平已發誓絕不將這秘密說出來。

鳳娘也沒有再問,隻輕輕的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剛才心裏一定很難受。”

曲平道:“為什麼難受?”

鳳娘道:“因為我們不但錯怪了你,而且還要殺你。”

她握住了曲平的手;“我也知道你剛才為什麼不解釋,因為那時你就算說出來,我們也不會相信。”

千千忽然冷笑,道:“你怎麼知道他現在說的就是真話?”

鳳娘轉過頭,看著她,柔聲道:“我不怪你,因為我知道你心裏也跟我一樣覺得對他很抱歉,也跟我一樣難受,所以才會說出這種話。”

千千閉上了嘴,連眼睛都閉上。

夕陽已消逝,黑夜已漸漸籠罩大地,風更冷了。

曲平道:“現在你一定要想法子生堆火。”

鳳娘仿佛在沉思,沒有開口。

曲平道:“唐力的身上,說不定帶著火種。”

鳳娘好像根本沒聽見他在說什麼,忽然站起來,道:“我要去看看,一定要去看看。”

曲平道:“到那裏看看?看什麼?”

鳳娘邊望著那一片在黑暗中看來宛如供荒怪獸般的危崖,道:“那裏既然有人,趙無忌說不定也在那裏。”

她嘴裏說著話,人已走了過去。

曲平失聲道:“那裏是禁地,你絕不能去?”

鳳娘根本不理他。

貝著她一步步朝那片“非人間”的危崖走過去,曲平的冷汗又濕透衣裳。

千千也急了,忍不住道:“那裏真的是禁地,任何人進去都會死?”

曲平道:“嗯。”.千千道:“她是個女孩子,又不會武功那裏的人難道也會殺她?”

曲平道:“那裏是非人間,怎麼會有人?”

千千道:“既然那裏沒有人,她怎麼會死?”

曲平道:“一個人到了非人間,又怎麼能不死?”

有鬼

暗夜,荒山,非人間。

鳳娘一步步走入黑暗中,終於完全被黑暗吞沒。

曲平臉上雖然全無表情,眼睛裏卻有了淚光,就好像眼看著一個人掉下深不見底的萬丈絕壑中,卻偏偏沒法子去拉他一把。

千千忽然問道:“你是不是在替她難受?”

曲平道:“嗯。”

千千道:“如果到那裏去的是我,就一定不會有人覺得難受了,因為我隻不過是個不知好歹、蠻橫無理的女人,死活都不會有人放在心上。”

曲平不說話。

千千道:“但是她卻又溫柔,又漂亮,男人隻要一看見她,就會喜歡她。”

她又在冷笑;“就連那個姓唐的都喜歡她,我看得出。”

曲平終於忍不住道:“別人喜歡她,隻因為她心地良善,不管她長得有多美或者是難看都是一樣!”

千千道:“對,她心地良善,我卻心腸惡毒,又不會拉住人家的手,故意作出溫柔體貼的樣子,我……我……”

她的聲音哽咽,眼淚已流下麵頰。

其實她心裏何嚐不知道自己不應該說這種話的,她心裏又何嚐不難受。

她正在為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嫉妒悲傷時,忽然看見一個影子向她飛了過來。

一條淡淡的白色影子,仿佛是個人,一個很小的人。

如果這真是個人的影子,這個人一定是個小孩!

小孩怎麼會飛?怎麼會有這麼快的速度?

她正在驚奇,忽然覺得腰下麻了一麻,一陣黑暗蒙住了她的眼。

她立刻覺得自己好像有十年沒有睡過覺一樣,仿佛要睡著了。

她真的睡著了。

窗外陽光燦燎。

燦燎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照在一張亮如鏡的桌子上。

屋子裏每樣東西都跟這桌子一樣,光亮潔淨,一塵不染。

千千醒來時,就在這屋子裏。

她明明是在一個黑暗寒冷的荒山絕頂上,難道這是個夢?

這不是夢,她的確已醒了,完全清醒,她也看見了曲平。曲平本來是在看著她的,等到她看到他時,就避開了她的眼睛,去看窗台上一盆小小的花。

黃花已盛開。

鳳娘那間也總是收拾得一塵不染的屋子裏,怎麼會到了這裏?

窗台上也有這麼樣一盆花。

這不是鳳娘的屋子。

“鳳娘呢?”

曲平沒有回答,眼睛裏卻帶著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的悲傷。

我們怎麼會到這裏來的這裏是什麼地方千千沒有問,這些事鄱已不重要。

她並沒有忘記曲平說的話,也沒有忘記唐猛臨死前的表情。

她一定要去找鳳娘,不管那地方是不是人間都一樣。

但是她還沒有去,鳳娘就已經來了。

“我剛走過那片危崖,就看見一個小小的白影子朝我飛了過來,隻聽見一個人對我說你要找的人不在這裏,然後我就好像忽然睡著了。”

“你醒來時就已到了這裏?”千千問道。

鳳娘點點頭,眼睛裏充滿迷惘;“這裏是什麼地方?”

誰也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不管這裏是什麼地方,都可以算是個好地方。

窗外是個小小的院子,燦爛的陽光正照在盛開的花朵上。

花叢外竹籬疏落,柴扉半掩,假山下的魚池裏養著十幾條活活潑潑的鯉魚,簷下鳥籠裏的畫眉正在岐吱喳喳的歌唱。

六間屋子三明三暗,布置得簡而清雅,有書房,有飯廳,還有三間臥室,連床上的被褥都是嶄新的。

廚房後的小屋裏堆滿了柴米,木架上掛滿了香腸、臘肉、鹹魚、風雞。

後麵還有個菜園,青椒、豆角和一根根此小孩手臂還粗的大蘿卜。

貝來這裏無疑是戶很富足的山居人家,主人無疑是個退隱林下的風雅之士。

日常生活中所需要的東西,隻要你能想得到的,這裏樣樣俱全,一件不缺。

鄙是這裏沒有人。“主人也許出去了。”可是他們等了很久,還是沒看見主人的影子。

千千道:“住在非人間裏麵的,究竟是些什麼人?”

曲平說的還是那句話:“既然是非人間,怎麼會有人?”

現在連曲平自己都知道別人一定能看得出他在隱藏著什麼秘密。

他已下了決心,不管怎麼樣,都絕不把這個秘密說出來。

因為無論誰知道了這個秘密都絕對不會有好處。

千千道:“他們是人也好,是鬼也好,既然是他們把我們送到這裏來的,我們就可以在這裏住下去。”

曲平道:“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裏住下去?”

鳳娘道:“因為無忌雖然不在非人間,卻一定遠在這九華山裏,我們隻要有耐心,遲早總能聽到他的消息!”

她一向很少發表意見,她的意見一向很少有人能反對。

曲平雖然很不想留在這裏,也隻有閉上了嘴。

臥房有三間,他們每個人都可以單獨擁有一間,這地方簡直就像是特地為他們準備的。

千千顯得像孩子般高興,她本來一直擔心在山上找不到地方住,想不到卻忽然憑空出現個這麼樣的地方。

這實在是件很好玩的事,簡直就好像孩子們在玩“家家酒”。

巴連鳳娘都似已將心事拋開,道:“從今天起,燒菜煮飯是我的事。”

千千道:“我洗衣服洗碗。”

曲平也隻有打起精神,道:“我去劈柴挑水。”

屋子左麵的山坡後,就有道清泉,山坡上桃李盛開,已結了果真,李子微酸,桃子甜而多汁,正多是女孩子們的恩物。

一個人生活中所需要的一切,這裏幾乎都已經有了,隻不過少了一樣而已。

這裏居然沒有燈。

非但沒有燈,連蠟燭、燈籠、火把、燈草、火刀、火鍍、火石任何一樣可以取火照明的東西都沒有。

這裏原來的主人若不是睡得很早,就是晚上從不回來。

幸好灶裏居然還留著火種,曲平燃著,鳳娘蒸了些風雞、臘肉,炒了一大盤新摘下的豆角,煮了一大鍋白米飯。

千千用小碟子盛滿油,將棉花搓成燈蕊,就算是燈了。

她得意的笑道:“這樣我們至少總不會把飯吃到鼻子裏去。”

鳳娘道:“外麵的風景這麼美,如果我們能夠有幾盞那種用水晶做罩子的銅燈那就更美了。”

她一向是個很愛美的人。總覺得在這依山麵水滿園鮮花的小屋裏,能燃起這麼樣一盞燈,是件很有詩意的事。

鄙是她也知道在這種地方,是絕不會有這種燈的。

所以他們很早就睡了,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去打聽無忌的消息。

晚上鳳娘在那個用碟子做成的小油燈下,寫她那從無一日間斷的日記時心裏還在想著這種燈。

第二天她起得最早。

她一推門,就看見了十盞這麼樣的燈,整整齊齊的擺在門,一個個用水晶雕成的燈罩,在旭日下閃閃的發著光。

“這些燈是誰送來的?”

“他怎麼知道你想要這樣的燈?”

鳳娘沒法子回答。她看著這些燈,癡癡的發了半天呆,苦笑道:“其實我根本不想要這麼多,隻要每間屋子有一盞就夠了,多了反而麻煩。”

然後他們就出門去尋找無忌,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十盞燈果然已隻剩下五盞。

每個人都怔住,隻覺得仿佛有股冷氣從腳底直冒上來。

是不是一直都有個人躲在這屋子裏,偷聽他們說的話?

他們嘴裏雖然沒說,心裏卻都在這麼想。於是他們立刻開始找,把每個角落都找遍了,甚至連床底下箱子裏屋梁上灶洞下都找過,也看不到半個人影子。

千千手腳冰冷,忽然道:“你們知不知道我想要什麼?”

鳳娘道:“你想要什麼?”

千千道:“我想要個泥娃娃。”

她又問鳳娘:“你呢?今天你想要什麼?”

鳳娘道:“泥娃娃容易摔破,我想要個布娃娃。”

曲平道:“布做的也容易破,用木頭雕成的豈非更好?”

千千說:“你是不是想要木頭娃娃?”

曲平道:“我想要兩個。”

這天晚上,他們睡覺之前,又將自己屋子裏每個地方都找了一遍,確定了絕沒有人躲著後,才鎖好門窗、上床睡覺。

他們睡得都不好。

第二天早上,他們推開門,門外既沒有泥娃娃,也沒有木頭娃娃。

門外隻有一個布娃娃,好大好大的一個。

千千瞪著鳳娘。

鳳娘雖然也怔住了,卻知道她心裹在想什麼。

別人無論要什麼,這個人都不重視,隻有鳳娘開口,他才會送來。

難道他是鳳娘的“朋友”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朋友”為什麼不敢露麵?

這件事鳳娘自己也沒有法子解釋,因為她自己也想不通。

她在這裏連一個認得的人都沒有。

千千眼珠子轉了轉,忽然道:“你做的菜我已經吃膩了,我想換換口味。”

鳳娘道:“你想吃什麼”

千千道:“我想吃逸華的醬肘子和醬牛肉,還有荀不理的肉包子。”

這些都是京城裏的名點。

逸華齋在西城,醬肉用的一鍋老鹵,據說已有兩三百年沒熄過火,他們賣出來的醬肉,隻要一吃進嘴,就可以辨出滋味不同。

倍不理在西巷,包子做得也絕不是別家能比得上的。

癌城距離這裏遠在千裏之外,就算是飛鳥,也沒法子在半天之間飛個來回。

鳳娘知道千千這是故意在出難題,立刻道:“好極了,今天晚上我就想吃。”

千千還不放心:“你想吃什麼?”

鳳娘一字字道“我想吃北京逸華的醬肘子和醬牛肉,還有苟不理的肉包子。”

他們又出去找了一整天,心裏卻在想著醬肉和肉包子。

那個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沒法子趕到京城去把這些東西買回來的。

千千心裹在冷笑:“我倒要看你以後還有沒有臉再玩這種把戲?”

還沒有日落,他們就匆匆趕了回去。

桌子上果然擺著一大盤醬肘子一大盤醬牛肉:二十個包子還在冒著熱氣。

這還不稀奇。

稀奇的是:醬肉果然是逸華齋的風味,一吃就可以吃出來是用那一鍋陳年老鹵鹵出來的,別的可以假,這一點卻絕對假不了。

曲平也喜歡吃這種醬肉,可是現在吃在嘴裏,卻不知是什麼滋味。

千千又在盯著鳳娘冷笑道:“看來你這個朋友的本事倒不小。”

鳳娘不怪她。

這件事實在太奇怪,本來就難免要讓人懷疑的。

千千道:“你這位朋友是誰?既然來了,為什麼不來跟我們一起吃頓飯?”

她故意作出笑得很愉快的樣子,說道:“不管怎麼樣,這些東西都是他老遠買來的……”

曲平忽然問道:“多遠?”

千千道:“很遠。”

曲平道:“你能不能在半天工夫裏,趕到這麼遠的地方去買這些東西回來。”

千千道:“我不能。”

曲平道:“你想不想得出天下有什麼人能在這半天工夫裏,趕到京城去把這些東西買回來?”

千千道:“我想不出。”

曲平道:“我也想不出,因為世上根本就沒有人能做得出這種事。”

千千道:“可是現在這些東西明明擺在桌子上。”

曲平歎了口氣,道:“我隻不過說沒有“人”能做得出這種事。”

他特別強調這個“人”字。

千千忽然又覺得腳底心在發冷:“難道你是說這地方有鬼”

表屋主人

鬼能夠聽得見你說話,不管你說得聲音多麼小,鬼都能聽得見,你卻聽不貝鬼說話。

表能夠看見你,你的一舉一動,鬼都能看得見,就算在黑暗中也能看得見,你卻看不見鬼,就算鬼在你旁邊,你也一樣看不見。

表不用點燈。這屋子裏什麼都有,就是沒有燈。

表可以在瞬息間來去千裏,你卻要騎著快馬奔馳三天三夜才能跑一個來回。

鳳娘的“朋友”難道不是人?是鬼?這屋子難道是間鬼屋?

夜,繁星。清澈的泉水在星光下看來就像是根純銀的帶子。

鳳娘沿著泉水慢慢的向前走。她睡不著,她心裏很悶,不但悶,而且害怕,怕得要命。

她並不是怕鬼。如果那真是個鬼,既然對她這麼好,她也用不著害怕的。

她從小巴不怕鬼,她覺得有些人還比鬼更可怕。

不管是人是鬼,隻要真心對她好,她都會同樣感激。

她害怕,隻因為她忽然想到了無忌。

雖然這世上真的有鬼魂,也隻有無忌的鬼魂才會對她這好。

難道無忌已死了了難道這個兒就是無忌!

她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在千千麵前提起,她發覺她們間已有了距離。

這也許隻因為她們本來就不是親密的朋友,她們之間的關係,隻因為無忌才能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