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本不了解她,也不信任她,人們如果不能互相了解又怎麼互相信任?
泉水的盡頭,是個小小的水池。四麵長滿了巨大的針樅樹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花。
滿天星光。
她忍不住蹲下去,用手掬水,池水還帶著白天陽光的溫度,又清涼,又溫柔。
在她家鄉的山坡後,也有這麼樣一個水池。
她小的時候常常在半夜裏偷偷的溜到那裏去遊水。
她本來是個很頑皮的核子,隻不過一直在盡量約束自己。
現在她無意間想起了那歡樂的童年,那一段無拘無東、自由自在的日子。
她忍不住在心裏問自己:“如果時光能倒流,我會不會再做一個像現在這麼樣的人?”
她心裏忽然有了種秘密的衝動。
一個人如果能暫時拋開一切,再重溫童年時歡樂的舊夢,這種想法無論對誰來說,都是種不可抗拒的誘惑。
她的心在跳,越跳越快。
她實在已被約束得太久,也應該偶而放鬆一下自己。
夜深人靜,荒山寂寂,池水又是那麼清涼,那麼溫柔。
她忍不住伸出一隻微微頭抖的手,解開了一粒衣鈕……也許就因為童年那一段頑皮的生活,她發育得一向很好。
她的腿修長筆挺,**飽滿結實,隻不過因為很久沒有哂過太陽,所以看起來又顯得有點蒼白柔弱,卻更襯出了她女性的柔媚。這正是一個少女最值得驕傲珍惜的,她從末讓任何人侵犯過,甚至連她自己都很少去看。
她自己看了也會心跳。
她很快就滑入水裏,讓清涼的池水和童年的夢境將她擁抱。
巴在這時候,她看到了一雙眼睛。
一雙發亮的眼睛,隱藏在茂密的野花和草木間,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眼睛裏充滿了驚奇喜悅和一種淫猥的讚賞。
她立刻覺得全身都已冰冷僵硬,用雙手掩住了自己,沈入了水中。
等她再伸出頭來呼吸時,這雙眼睛還在盯著她,而且在吃吃的笑。
她沒有叫。
她不敢把千千和曲平叫來,她隻恨自己,為什麼這樣不小心。
其實她已經很小心的四麵看過,在這靜夜荒山中,本不該有人來的。
這人忽然笑道:“你想不到這裏會有人?”
鳳娘閉著嘴。
她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說,她隻希望這人是個君子,能趕快走。
這個人卻顯然不是君子,非但連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反而從草叢中站了起來。
他是個很健壯的年輕人,穿著身淺黃色的緊身衣,看來矯健而有力。
鳳娘的心沈了下去。
這種年輕人本來就精力充沛,無處發,怎麼經得起誘惑看到她臉上的驚駭與恐懼,這人笑得更愉快;“我也想不到,我居然會有這麼好的運氣。”
幸好水很暗,他看不見躲在水麵下的部分,可是他也在解自己的衣服。
難道他也要跳下來?
他還沒有跳下來,鳳娘的心已經快跳出來了,失聲道:“不可以。”
這人故意眨了眨眼,道:“不可以怎麼樣?”.鳳娘道:“你……你不可以下來。”
這人笑道:“這水池又不是你家的,我為什麼不可以下去玩玩?”
他並不急著下水,就像是一隻貓已經把老鼠抓住了,並不急著吞下去。
他還想逗逗她。
鳳娘已經忍不住要叫起來了。
這人笑道:“你叫吧,你就算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的,這種地方隻有鬼,沒有人。”
他是想嚇嚇她,想不到卻提醒了她。
她忽然想到了那個有求必應的鬼魂,立刻大聲道:“你知道我現在想要什麼?”
這人道:“是不是想要我。”
鳳娘咬了咬牙,道:“我隻想要你變成瞎子。”
這句話剛說完,黑暗中忽然有寒光一閃,就像是閃電下擊。
這人一雙發亮的眠睛,立刻變成了兩個血洞。
他好像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愣了一愣後,臉土才露出恐懼之極的表情,才開始放聲慘呼,抱著臉衝出去,卻一頭撞在樹上,跌下去再也爬不起來。
鳳娘也嚇呆了。
罷才肝道閃電般的寒光,忽然而來,又忽然而去了。
閉出寂寂,不見人影,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鄙是那個人卻已明明倒下,忽然間就真的變成瞎子。
鳳娘不住放聲大呼:“我想看看你,你能不能讓我看看你”
閉山寂寂,沒有回應。
鳳娘實在快嚇瘋了,不顧一切的跳起來,**的穿上衣服,狂奔回去。
這一路上總算沒有意外,她總算又奔回了那神秘的小屋。
雖然她又怕又累,卻還是不願吵醒千千和曲平,等到自己的喘息稍微平靜了些,才悄悄的推開門,回到自己的房間。
房裏一片黑暗。
幸好她還記得火種在那裏,很快就燃起了燈,光明溫暖的燈光,總會使人覺得安全。可是燈光一亮起,她就失聲叫了起來。
她房裏赫然有個人。
一個臉色慘白的素衣人,動也不動的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一雙眼睛也是慘白色的,看不見眼珠,也看不見瞳仁。
這人竟然也是個瞎子。
千千和曲平也來了。
其實他們也沒有睡,鳳娘回來的時侯,他們都知道。但他們卻不知道這瞎子是什麼時候來的,他們也吃了一。
千千失聲道:“你是什麼人?”
這瞎子臉上全無表情,冷冷的反問:“你是什麼人?”
千千道:“你到這裏來幹什麼?”
瞎子道:“你到這裏來幹什麼?”
千千怒道:“現在是我在問你?”
瞎子道:“我也知道現在是你問我,隻不過這話卻是我應該問你。”
他冷冷的接著道:“這是我的家,你們是什麼人?到這裏來幹什麼?”
千千說不出話來了。有時候她雖然也會不講理,可是這一次她卻連一句強詞奪理的話都沒法子說出口。
她們實在連一點道理都沒有。
她也相信這瞎子並沒有說謊,像這麼樣一棟房子,當然絕不會沒有主人。
這地方什麼都有,就是沒有燈,隻因為這地方的主人是個瞎子。
瞎子當然用不著點燈。
曲平陪笑道:“我們是到這裏來遊山的,隻想暫時在這裏借住幾天!”
瞎子道:“我不管你們是幹什麼的,隻希望你們快走。”
曲平道:“我們能不能多住幾天?”
瞎子道:“不能。”
曲平道:“我們願意出租金,不管你要多少都行。”
瞎子道:“不管你出多少都不行。”
千千又火,大聲道:“難道你要我們現在就搬走?”
瞎子在考慮,終於說道:“好,我再給你們一天,明天日落之前,你們一定要走。”
他慢幔的站起來,用一根白色的明杖點地,慢慢的走了出去,嘴裏仿佛在喃喃自語:“其實你們還是快走的好,再不走,隻怕就要有大難臨頭了?”
外麵依舊一片黑暗。
瞎子一走出去,忽然消失在黑暗裏。
一個瞎子怎麼會住到深山中來,怎麼能將這地方收拾得這麼幹淨?
曲平歎了口氣,道:“這瞎子一定不是普通人,我們……”
千千冷笑道:“你是不是想勸我們快點走?”
曲平不否認。
千千道:“我們當然是要走的,反正這種鬼地方,我早就住不下去了?”
她在跟曲平說話,眼睛卻盯著鳳娘。
鳳娘看起來就好像剛從水裏撈起來。
一個人三更半夜跑出去幹什麼?怎麼會掉到水裏去?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這樣子難免要讓人疑心,可是千千卻連一句話都沒有問。
不問比問更槽。
她知道她們之間距離已愈來愈遠了。
夜更深。
鳳娘本來以為自己一定睡不著的,想不到忽然就已睡著。
她睡得並不沈。
暈暈迷迷,她覺得自己身邊仿佛多了樣東西,這樣東西竟仿佛是個人。
這個人就睡在她旁邊,身裁仿佛很矮小,身上帶著種很奇異的香氣。
她想叫,卻叫不出來,想動,也動不了。
這個人仿佛在抱著她,親她的臉親她的嘴。
她又急,又怕,身體卻起了種奇怪的反應,她想睜開眼看看這個人是誰是不是無忌她眼睛睜不開,隨便怎麼樣用力都睜不開。
她仿佛聽見這個人在說:“你是我的,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碰你”
聲音明明在她耳畔,卻又仿佛很遠。
這個人是不是無忌?聽起來為什麼不像是無忌的聲音?
她忽然又睡著了,醒來時一身冷汗。
她是被一陣敲門聲驚醒的,當然是曲平去開門。
敲門的居然又是昨天晚上那瞎子,曲平很意外?
“你是不是又來催我們搬走?”
包意外的是,瞎子居然搖搖頭,道:“你們不必搬走了。”
這瞎子主意變得好快。
曲平幾乎不相信,道:“你是說,我們又可以住下去了?”
瞎子道:“隨便你們喜歡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
曲平忍不住問:“你為什麼忽然改變了主意?”
瞎子道:“因這房子也不是我的。”
曲平道:“這房子的主人是誰,”
瞎子道:“是個朋友。”
曲平道:“朋友?誰的朋友?”
瞎子不回答已但是曲平已想到了那些用水晶做罩子的燈和逸華的醬肉。
曲平覺得呼吸間有點冷,卻還是不能不問.“那位朋友答應我們留下來”
瞎子道:“他有條件。”
曲平道:“什麼條件?”
瞎子道:“今天晚上他要來吃飯。”
曲平怔住。
這條件他實在不敢答應,卻又不能不答應。
不管怎麼樣,你住了人家的房子,人家要吃頓飯,總不能算是苛求。
問題隻有一點。
那位“朋友”,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朋友曲平還在猶疑,千千已經衝出來;“他要什麼?”
瞎子道:“隨便吃什麼都行,他知道你們?裏有位衛姑娘,能燒一手好菜。”
黃昏。
鳳娘在準備晚飯的菜。
風雞臘肉香腸都已經上了蒸鍋,鹹魚是準備用油煎的。
罷拔下來的蘿卜可以做湯,雖然沒有鮮肉排骨,用鹹魚肉燒起來也一樣很鮮。還有兩條剛從池裏撈出來的鯉魚,她本來是想做湯的,可是後來想一想,還是清蒸的好。
鮮魚如果燒得太久,就會失去鮮嫩,不鮮不嫩的鯉魚,就好像木頭一棲索然無味。
如是是鯽魚,她就會用來做湯了。
配菜也是種學問。
一些並不太好的菜料,在一個很會做菜的人手裏,就好像一把並不太好的劍,握在一個很會用劍的人手裏一樣。
對於這一點,鳳娘很有把握。
但是她炒菜的時候,心裏卻一直很不安定。
這屋子的主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翱竟是“人”?還是鬼魂?
他是不是無忌?
如果不是無忌,會是誰,為什麼對她這樣好?隻要她說出口,總是有求必應。
鳳娘在洗豆莢。
用紫紅色的香腸炒青綠色的豆莢,也是樣色香味俱全的好菜。
千千在切香腸,忽然回頭過,盯著她,問道:“你是不是我的嫂子。”
鳳娘心裹在歎息雖然她覺得千千不應該問她這句話的,她卻不能不回答:“我永遠都是你的嫂子”
千千道:“那麼你就應該告訴我,今天晚上要來吃飯的人是誰”
鳳娘道:“我怎麼會知道他是誰”
千千用力切下一片香腸,板著臉道:“你怎麼會不知道,難道他不是你的朋友?”
鳳娘閉上眼睛,生怕自己流下淚來,縱然她有淚,也隻能在腹中流。
她又想到了昨天晚上那個絕不可能向任何人訴說的噩夢。
那奇異的香氣,那灼熱的嘴他究竟是不是無忌?
如不是無忌,為什麼要這樣子對她?
鳳娘的手雖然沒在冷水中,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在發抖。
巴在這時候,她聽見外麵有人在說話,正是那瞎子的聲音;“你們的客人,已經來了。”
鳳娘在炒豆莢,用已經切成片的香腸炒,她平生第一次炒菜忘了放鹽。
她心裏一直想著那位已經坐在前廳裏的“客人”他應該算是客人?還是主人?她隻希望能快點炒好這最後一樣菜,好到前麵去看看他。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怎麼會有那種神奇的力量,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
她做夢也想不到這位神秘的客人,隻不過是個小孩子。
斌客
這小孩高坐在上位,並沒有一點不安的樣子,就好像久已習慣了受人尊敬。他身上穿著的是件雪白的衣裳,質料高貴,一塵不染。他的態度也很高貴,蒼白的臉上帶著種王侯般的嚴肅表情。
這種蒼白的臉色,和這種冷淡嚴肅的表情,好像已成了貴族們特有的標誌。雖然他在盡量做出大人的樣子,可是年紀卻很小,最多也不過十二三歲。
貝到鳳娘走進來的時候,他嚴肅冷淡的臉上,忽然起了種奇怪的變化,眼睛也露出灼熱的光。
曲平正在為他們引見“這位就是我們的貴客雷公子,這位就是能燒一手好菜的衛姑娘!”
這小孩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麼,一雙灼熱的眼睛始終盯在鳳娘臉上。
如果是個大男人這樣盯著個女孩子看,無疑是件很失禮的事。他卻隻不過是過小孩子。
鳳娘雖然覺得很驚奇,很意外,心裏的負擔卻減輕了。
昨天晚上那個人,當然絕不會是這個小孩,那也許隻不過是個夢而已。又荒唐,又可怕的夢。
想到那個夢,她的臉又有些紅,等到她發現菜裏沒有放鹽的時候,臉就更紅。
鄙是這位小斌客卻好像對這道菜很感興趣,因為別的菜他幾乎連碰都沒有碰。
他吃得很少,說得很少。事實上,他根本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這屋裏的人除了鳳娘之外,在他眼中看來簡直都像是死人一樣,他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
他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鳳娘。雖然他隻不過是個小孩子,鳳娘還是被他看得有點難為情了。
千千看著他們的眼神,也讓她覺得很不好受。幸好這位貴客已經起來,好像已準備要走,這頓可怕的晚宴總算已將結東。鳳娘心裏舒了一氣,這小孩子卻忽然道:“你陪我出去走走。”
他想要做什麼,就做什麼,竟全不顧別人對他的想法。
他認為自己說出來的話就是命令,絕對不客人違抗。
鳳娘實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隻希望千千能幫她說句話。千千卻顯然已決心不管他們的事。
這小孩還在看著她,等著她的答覆,眼神中帶著種熱切的盼望。
鳳娘在心裏歎了一口氣,終於答應:“好,我陪你出去走走?”
她也像無忌一樣,從來不忍拒絕別人的要求,何況他畢竟是個孩子。
一個十二三歲孩子,能對她怎麼樣。
夜,繁星。
他們沿著銀帶般的泉水往上走,走了很久都沒有開口。
“這孩子實在很特別,很奇怪。”
鳳娘實在猜不透他心裹在想些什麼?有時他看起來還很小,有時看起來又比他實際的年齡要事。
大得多。
又走了一段路,又快走到泉水源頭處那個水池了。
鳳娘忍不住道:“我們不要往上麵走了,好不好?”
小孩道:“為什麼?”
鳳娘說不出,也不敢說,昨天晚上的事,直到現在還讓她心跳害怕。
小孩盯著她,忽然道:“用不著害怕,昨天晚上那個人,已經不在那裏。”
鳳娘吃了一驚;“你說是那個人?”
小孩道:“就是那個忽然變成了瞎子的人。”
鳳娘更吃驚;“你怎麼會知道。”
小孩笑了笑,說道:“我怎麼會不知道。”
他笑容看來仿佛很神秘,又很得意。
鳳娘吃的看著他,試探著問道:“難道是你”
小孩道:“當然是我。”
鳳娘問道:“是你刺瞎了那個人的眼睛?”
小孩淡淡道:“他是我們一個仇家派來找我們的人,我本來就不會放過他的,何況,他又對那樣無禮。”
他的表情又顯得很嚴肅道:“隻要有我在,就沒有人能欺負你。”
鳳娘又訝、又感激:“那些水晶燈也是你送去給我的?”
小孩點點頭,道:“逸華齋的醬肘子也是我送去的。”
鳳娘又盯著他看了很久,先歎了口氣,然後又笑了:“我怎麼看不出你有那麼大的本事。”
小孩傲然道:“我的本事比想像中還要大得多。”
鳳娘忽然覺得,他不但神秘,而且有趣極了,道:“那些醬肘子,你是怎麼弄來的?”
小孩道:“不必管我用的是什麼法子,隻要說出來的事,我就能夠替做到。”
鳳娘又感激,又高輿。
這孩子對她實在很好,有這麼一個神奇的小孩做她的保護人,實在是件很有趣的事。
她忍不住要問:“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道:“我的名字就叫雷,雷電的雷。”
鳳娘道:“那麼你的姓名?”
小孩臉上忽然露出很悲傷的表情,冷冷的道:“我沒有姓。”
他為什麼會沒有姓?
難道他竟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的姓氏麼?
鳳娘心佇立刻充滿了憐憫的同情,隻覺得自己也應該像這孩子母親一樣來保護這孩子。
她輕輕的拉起了孩子的手,柔聲道:“那麼,我以後就叫你小雷。”
他的手心忽然變得滾燙,用力握住她的手,喃喃地說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也不知是因為他那滾燙的手心,還是那雙灼熱的眼睛,她竟然覺得自己的心在跳。
她告訴自己:“她隻不過是孩子。”
鄙是他的手,他的眼睛,都已不像是個孩子。
她想揮脫他的手,又怕傷他心,隻有歎聲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願意做你的大姊姊。”……小雷道:“不是我的姊姊。”
鳳娘道:“我不是?”
小雷道:“難道不知道是我的人了?自從昨天晚上之後,就已經是我的人了。”
鳳娘的心又幾乎要跳出了脖子,失聲道:“昨天晚上是你。”
小雷點點頭,道:“你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我都看過,每一個地方我都……我都……”
他的手心更熱,把鳳娘的手握得更緊。如果是千千,現在早已摔脫他的手,一個耳光打過去鳳娘不是千千。
鳳娘是個溫柔而善良的女人,正是中國典型女人的化身。
她很不忍傷任何人的心。
他隻不過是個孩子,這隻不過是種孩子氣的衝動,因為他太孤獨,太寂寞,太需要別人的愛。
她希望她能讓他冷靜下來:“你做的事,我都可以原諒你,隻要你以後記得千萬不要再那樣子做了。因為我已經是有了丈夫的女人。”
小雷卻用力搖頭,大聲道:“我知道沒有丈夫,那個還沒有成婚的丈夫趙無忌已經死了,現在我已經是你的丈夫,除了我之外,誰也不能碰。”
他忽然緊緊的抱住了她,就像昨天晚上一樣,親她的臉、親她的嘴。
她完全混亂了。
一種母性的溫柔,使得她不忍傷害這孩子,不忍去推他。
何況她要推也推不開。
另一種女性的本能,卻使她身體自然有了種奇妙的反應。
她全身也開始發熱,發抖,而對方卻隻不過是個孩子。
她簡直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
巴在這時候,小雷忽然從她身上憑空飛起,就像是背後有根繩子忽然被人提了起來的木偶。
是不是真的有人把他提了起來?
鳳娘沒有看清楚。
她隻看見了一條灰白色的影子,在她眼前一閃過,就消失在黑暗中。
小雷也跟著這影子消失。
一切又都已過去,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鳳娘是不是也能把它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麵對著寂寞的空山,閃動的星光,她忽然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悲傷湧上心頭,卻不知是為了這樣的遭遇?還是為了無忌的消息?
難道無忌真的忍心就這樣離她而去,連最後一麵都不讓她再見。
無忌當然不願死,更不想死。
但是死亡就正如世上所有不幸的事一樣,通常都令人無可奈何,身不由主的。
鳳娘決心不再哭。
要哭,也要等到看見無忌時再哭。
不管他是死也好,是活也好,等她看見他時,她都要大哭一場。
那麼現在又何必哭!現在她就算哭死也沒有用。
她擦乾眼淚,站起來,忽然發現有個人正站在她麵前冷冷的看著她。
這個人當然不能用眼睛看她因為這個人就是昨天晚上那個瞎子。
鄙是這個人卻偏偏像是在看她,用那雙看不見的眼睛看著她,忽然問道:“想不想再見趙無忌?”
鳳娘一顆心立刻拎起:“你道他在那裏?”
“跟我來。”瞎子轉過身那根白色的明杖點地,漫漫的的向前走。
鳳娘想也不想,就跟著他走瞎子穿過一片疏林,又來到那泉水盡頭的小水池旁。
“就在這裏?”
“是的?”
小池邊卻沒有人,隻有一口棺材,嶄新的,漆黑的棺材。難道無忌就在棺材裏?
弊材是空的。
“無忌呢?”
“想見無忌,就睡下去。”
“睡進棺材去?”
“是的。”
活人為什麼要睡到棺材去?是不是因為別人已將她當作個死人!瞎子臉上全無表情,誰也看不出他心裹在打什麼主意。可是隻是要能見到無忌,就算要她死,她也是心甘情願的?
她睡了下去,睡進棺材裏。
弊材的蓋子已經蓋了起來,接著,棺材就被抬起。
這瞎子難道準備把她活埋鳳娘還是很清醒,恐懼總是能令人清醒。她感覺到抬棺材的絕不止一個人,抬得很平穩,走得很快。
活埋開始的時候,他們走的路還很平坦,然後就漸漸陡峭。
雖然躺在棺材裏,她還是可以感覺到愈來愈冷,顯見他們是在往上走,走了很長的一段路,算來已經接近山頂。
但是他們並沒有停下來,走的路卻更奇怪,有時向上,有時很直,有時很曲折。
聽他們腳步的聲音,有時仿佛走在砂石上,有時卻是堅硬的石塊。
外麵的氣溫忽又轉變,變得很溫暖,仿佛走入了一個岩洞裏。
又走了一段路,外麵忽然傳來幾聲奇怪的響聲,仿佛岩石在磨擦,又仿佛絞盤在轉動。
弊材雖然蓋得很嚴密,卻還是有通風的地方,她忽然嗅到了一種芬芳撲鼻的香氣。
這時候棺材已被輕輕的放下,好像是放在一片柔軟的草地上。
如果他們準備活埋她,為什麼要走這麼一段路,選在這裏?
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
四下很安靜,聽不到一點聲音。
她躺在墨黑的棺材裏等了很久,外麵還是沒有動靜,她敲了敲棺蓋,也沒有回應。
把棺材抬來的人放下她之後,就似已悄悄的退出去。
她又等了半天,終於忍不住把棺材的蓋子抬起,外麵果然沒有人,連那瞎子都不見了。
她用力移動棺材,坐了起來,就發現自己仿佛已進入了一個神話中的夢境裏。
巴算這不是夢,這地方也絕非人間。
這是個用大理石砌成的屋子,四麵掛滿了繡滿金紅的大紅錦緞,門上掛著織錦的門帷。
在屋子的正麵,有一個仿佛是天然洞穴一樣的神龕,裏麵卻沒有供奉任何菩薩和神祗,隻擺著一柄劍。
劍身很長,形式很古雅,絕沒有用一點珠寶來裝飾。和四麵的華麗顯得有點不襯。
難道這柄劍就是這地方主人信奉的神屋子裏燈火輝煌,燈火是從許多盞形樣奇巧的波斯水晶燈中照射出來的!
幾上的金爐中散發出一陣陣芬芳撲鼻的香氣,地下鋪著很厚的波斯地氈,花式如錦繡,一腳踩下去,就像踩在春天柔軟的草地上。
鳳娘雖然也生長在富貴人家,卻從來也沒有看見過這麼奢侈的地方。
藹奇使得她幾乎連恐懼都忘記了,她一麵看,一麵走,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叫。
她又碰到了一口棺材。
一口用古銅鑄成的棺材,一個人筆筆直直的躺在棺材裏,雙手交叉,擺在胸口,雪白的衣裳一塵不染,慘白枯槁的臉上更連一點血色都沒有,看來已死了很久。
她是被人用棺材抬進來的,這裏居然另外還有口棺材。
難道這地方隻不過是個華麗的墳墓?
鳳娘隻覺得手腳冰冷,一種出於本能的反應,使得她想找樣東西來保護自己。
她想到了那柄劍。
她轉身衝過去,手指還沒觸及劍柄,忽然聽到一個人說.“那柄劍碰不得?”
聲音冰冷而又生澀,赫然竟像是從那口古銅棺材裏傳出的。
鳳娘嚇得全身都已僵硬,過了很久,又忍不住回頭去看棺材裏那個死人竟已站了起來,正在用一雙水晶燈般閃礫光亮的眼睛看著她,一字字道“除我之外,天下沒有人能動那柄劍?”
他的聲音中帶著種令人絕不能相信的懾人之力:“誰動誰就死?”
鳳娘道:“你……”
這人說道:“我不是死人,也不是僵。”
他聲音裏又露出尖銳的譏諷:“有很多人,都認為我已經死了,可惜我還沒有死。”
鳳娘舒了口氣,忍不住問道:“這地方是你的?”
這人道:“你看這地方怎麼樣?”
鳳娘喃喃道:“我不知道,我簡直不知道應該怎麼說。”
她想了想,又道:“我也沒有到皇宮去過,可是我相信這個地方一定是比皇宮更漂亮。”
這人忽然冷笑道:“皇宮?皇宮算什麼?”
皇宮的華麗帝王的尊貴,在他眼裏看來,竟算不了什麼。
鳳娘忽然鼓起勇氣,道:“我有句話要問你,不知道你肯不肯告訴我。”
這人道:“你問。”
鳳娘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這人沉默著,慢慢的轉過身,去看掛在棺材外麵的一幅對聯“安思不動如大地,靜慮深思似秘藏。”
鳳娘反覆看了幾遍,苦笑道:“我看不懂。”
這人道:“這是地藏十輪經上的兩句經文,地藏菩薩因此而得名。”
鳳娘吃的看著他,道:“難道你就是地藏菩薩?”
這人緩緩道:“這兩句話雖然是佛經上的,但是也包含著劍法中的真義。”
他的眼睛更亮:“普天之下,能懂得這其中真義的,隻有我一個人。”
鳳娘還在等著他回答剛才的問題。
這人又道:“這裏就是地藏的得道處,他雖然得道卻決不成佛,而是常現身地獄中。”
他的目光忽又黯淡:“這二十年來,我過的日子,又何嚐不像是在地獄中。”
鳳娘道:“那麼你……”
這人終於回答了她的問題:“我不是菩薩,但是我的名字就叫地藏,其他的都不必知道,知道了對你沒有好處。”
鳳娘不敢再問了。
她已看出這人一定有段極悲慘的往事,他的身世來曆一定是個很大的秘密。
這人仿佛已經很久沒有說過這麼多的話了,仿佛忽然覺得很疲倦。
鳳娘正想問他:“是不是你要那瞎子送我來的?無忌的人在那裏?”
他卻又躺入棺材,閉上眼睛,雙手交叉,擺在胸口,連動都不動了。
鳳娘不敢驚動他。
別人需要休息睡眠的時候,她從沒有因為任何原因去驚動過任何人。
她坐下來,眼睛看著這屋裏兩扇掛著織錦簾帷的門。
她很想出去外麵看看,可是,這是別的人家。
她從來沒有在別人家裏隨便走動過,不管是誰的家都一樣。
她當然也不能就像這麼樣坐在這裏得一輩子。
幸好瞎子又出現了。
他掀起那織錦門帷走進來,隻說了一個字;“請。”
這個字就像是某種神奇的魔咒,讓鳳娘不能不跟著他走。
門後是另一個夢境,除了同樣華麗的布置外,還多了一張床。
瞎子道:“從今天起,這間房就是你的,你累,可以睡在這裏,你餓了,隻要搖一搖放在床頭的這個鈴。隨便你想吃什麼,都立刻有人送給你。”
他說的就像是神話。
每個人都難免有好奇心,鳳娘忍不住問:“隨便我要吃什麼?”
她想到了逸華齋:“如果我想吃逸華的醬肘子呢?”
瞎子用事實回答了她的話,他出去吩咐了一聲,片刻後她要的東西就送來了。
鳳娘不能相信:“這真是從京城逸華買來的?”
瞎子道:“逸華齋的醬肘子,已經不是真的,他們那個鐵鍋和原汁,已經被我用九千兩銀子買來了。”
鳳娘道:“荀不理的包子呢?”
瞎子道:“在那裏做包子的大師傅,多年前就已在我們的廚房裏。”
聽起來這也像是神話,卻絕對不是謊話,這至少解釋很多本來無法解釋的事。
鳳娘道:“我並不想知道荀不理的大師傅在那裏,我隻想知道無忌在那裏?”
瞎子道:“等到你應該知道的時候,你就會知道的。”
他死灰色的眼睛裏一片空茫,也不知隱藏了多少秘密。
鳳娘沒有再問。
她是個很懂事的女人,她知道世上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都要等待時機。
如果時機未到,著急也沒有用。
但是她卻可以問:“你為什麼要花九千兩銀子去買個鐵鍋?”
瞎子道:“我買的不是鐵鍋,是那一鍋陳年的鹵汁。”
鳳娘道:“我知道那鍋汁很了不起,據說就算把一根木頭放下去鹵,吃起來也很有味道。”
瞎子淡淡道:“我們鹵的不是木頭,是肉。”
鳳娘道:“你花了九千兩銀子,為的就是要買那鍋汁來鹵肉?”
瞎子道:“是的。”
如果是千千,她一定會問;“你們是不是想開家醬肉店,搶逸華齋的生意。”
鳳娘不是千千,所以她隻問:“為什麼”。
瞎子道:“因為我的主人隨時都可能想吃。”
鳳娘道:“你為什麼不去買?”
瞎子道:“因為就算是騎最快的馬,晝夜不停的奔馳,也要二三十個時辰才能買得回來。”
鳳娘道:“你試過”
瞎子道:“隻試過一次。”
鳳娘道:“那一次你就連那鍋鹵汁也買回來了?”
瞎子道:“是的。”
鳳娘道:“隻要是你主人想吃的,你隨時都有準備”
瞎子道:“是的。”
鳳娘道:“如果他想吃……”
瞎子冷冷道:“如果他想吃我的鼻子,我立刻就會割下來,送到他麵前去。”
鳳娘說不出話了。
瞎子道:“你還有什麼事要問?”
鳳娘終於歎了口氣,道:“其實我並不是真的想問這些事。”
瞎子道:“我知道你真正想問的是什麼。”
鳳娘道:“你知道?”
瞎子道:“你想問我,他究竟是誰?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權力?”
鳳娘不能否認。
她忽然發現瞎子雖然連眼珠都沒有,卻能看透她的心。
瞎子道:“你是個很有教養的女人,很溫柔、很懂事,從來不會說讓人討厭的話,更不會做讓人討厭的事,為了別人你寧可委屈自己。”
他居然也歎了口氣,又道:“像你這樣的女人,現在已經不太多了。”
這本來是句恭維讚美的話,可是他的口氣中卻帶著種說不出的悲傷惋惜。
他那雙什麼都看不見的眼睛裏,仿佛已看到了她本來的不幸。
做。
這瞎子第二次進來的時侯,已經是兩天之後了。
鳳娘並不能確信是不是真的過了兩天,這地方無疑是在山腹裏,根本分不出晝夜。
她隻知道屋角那銅壺滴漏,已經漏出了二十幾個時辰。
她覺得很衰弱。
因為她沒有吃過一粒米一滴水。
雖然她知道隻要搖一搖床頭的鈴,就可以得到她所想要的任何飲食。
鄙是她沒有碰過那個鈴,這屋裏任何一樣東西她都沒有碰過。
雖然門沒有鎖,她隻要掀開那織錦的帷簾,就可以走出去。
鄙是她寧可待在這裏。
因為她從來不願做她明明知道做了也沒有用的事。
雖然她很溫柔,很懂事,很能夠委屈自己,可是她不願做的事,也從來沒有人能勉強她去瞎子仿佛又在“看”著她。可是這一次他也看不透她了。
鳳娘對他還是很溫柔,很有禮,一看見他就站起來,道:“請坐。”
瞎子沒有坐,卻掀起了門帷,道:“請。”
鳳娘並沒有問他這次準備帶她到那裏去,對任何事她好像都已準備逆來順受。
她走出這扇門,就看見那個自稱為“地藏”的白衣人已在廳裏等著她。
桌上擺滿了豐富的酒菜,兩個石像般伺候在桌旁的昆侖奴,手裏托著個很大的金盤,堆滿了顏色鮮、成熟、多汁的水果,有並洲的梨、萊陽的棗、哈密的瓜、北京的石榴、南豐的蜜橘、海南島上的香蕉和菠蘿蜜。
他坐在飯桌旁,雖然沒有站起來,態度卻顯得很和氣,就連那雙眼睛中利刃般閃動的光芒,都已變得溫和起來。
在這一刻間,他看來已不再是詭異的僵,而是個講究飲食的主人。
他對麵還有張鋪著銀狐皮墊的椅子,雖然是夏日,在這陰寒潮濕的地底,還是很需要的。
他說:“請坐。”
鳳娘坐下來。
擺在她麵前的晚餐是她生平從末見過的豐盛。
白衣人凝視著她,緩緩道:“你是個很奇怪的人,無論誰在你這種情況下,都一定不會像你這麼樣做的。”
鳳娘笑了笑,道:“其實我什麼事都沒有做。”
白衣人道:“你也什麼都沒有吃。”
他慢慢的接著道:“一個人如果不想吃,誰都不能勉強他,也無法勉強他。”
鳳娘道:“我也是這麼想。”
白衣人道:“如果我告訴你一件事,不知道你會不會改變主意?”
鳳娘等著他說出來。
白衣人道:“趙無忌並沒有死,你遲早一定可以看見他的。”
鳳娘盡量在控製自己,在飯桌上顯得太興奮激動,是件很失禮的事。
白衣人道:“我保證一定讓你們相見,我一生中從末失信。”
鳳娘什麼話都沒有再說,什麼話都沒有再問。
她舉起了筷子。
白衣人也像小雷一樣,吃得非常少。
鳳娘吃得也不多。
一個已經餓了兩三天的人,驟然麵對這麼樣一桌豐盛的酒菜,本不該有她這麼樣優雅和風度。
她卻是例外。
因為她自己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力量反抗別人,隻有用她的意誌。
她無論做什麼事,都盡量克製自己。
白衣人看著她,目中帶著讚賞之色,緩緩道:“你應該看得出我是個很好吃的人,但是我卻不能吃得太多,而且時時刻刻都需要休息。”
他語聲停頓,仿佛在等著鳳娘問他原因。
鳳娘果然適時問道:“為什麼?”
白衣人道:“因為我中了毒。”
鳳娘動容道:“你幾時中了毒?”
白衣人道:“幾乎已經快二十年。”
他的神情忽然變得悲憤而沮喪;“那實在是種很可怕的毒,這二十年來,時時刻刻都在糾纏著,每年我都要去求一次解藥,才能保住我的生命,隻不過我還是不能太勞累,更不能妄動真力,否則毒性一發作,連那種解藥也無能為力。”
無論誰都可以看出他是個多麼驕傲的人,現在居然對鳳娘說出了他不幸的遭遇。
這使得鳳娘不但同情,而且感激,柔聲道:“我想,這些年來你一定受了不少苦。”
白衣人居然避開了她的目光,過了半晌,忽又冷笑道:“那解藥並不是我去求來的,而是憑我的本事去換來的,否則我寧死也不會去求他。”
鳳娘雖然不知道他和蕭東樓之間的恩怨,卻絕不懷疑他說的話。
白衣人目中又射出精光,道:“昔年我一劍縱橫,殺人無算,仇家遍布天下,就是跟我沒有仇的人,也一心想要我的頭顱,因為無論誰殺了我,立刻就可以用我的血,染紅他的名字。”
他又在冷笑,道:“隻可惜我絕不會議們稱心如願的。”
鳳娘現在終於明白,他時時刻刻都像死人般的僵臥不動,並不是為了嚇人,而是生怕毒性會忽然發作。
他像死人般住在地下,以棺材為起居處,也並不是在故弄詭秘玄虛,而是為了躲避仇家的追蹤。
她忽然覺得這個人一點都不可怕了,非但不可怕,而且很可憐。
因為他雖然沒有死,卻已等於被活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