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小夥子忽然說道:“小猴,你過來。”
那瘦猴般的年輕人立刻走過來,必恭必敬的站在他麵前。
漂亮小夥子道:“賈六是不是這裏的名人?”
唐猴道:“是。”
漂亮小夥子道:“如果他忽然失蹤了,是不是有很多人要找他?”
唐猴道:“是。”
漂亮小夥子道:“你帶他到這裏來的時候,路上有沒有被人看見?”
當然有。
賈六既然是名人,認得他的人當然不少。
漂亮小夥子道:“除了用暗器外,你還能不能用別的法子殺他?”
唐猴道:“能。”
漂亮小夥子道:“那麼你為什麼一定要用本門的暗器?你是不是要讓別人知道,本門已經有人到了這裏?而且就在辣椒巷?”
唐猴說不出話來了,一張瘦猴般的臉已因恐懼而扭曲。
這漂亮小夥子根本沒有說要對他們怎麼樣,他和朱掌櫃已經怕得這麼厲害。
現在丁罷和屠強當然已知道,誰是這裏真正的主宰了。
他們本來連作夢都想不到是這漂亮的小夥子。
丁罷那顆本來已經在“動”的心,現在當然早已死了。
漂亮小夥子卻又對他笑了笑,忽然問道:“你知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害怕?”
丁罷搖頭。
漂亮小夥子道:“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也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微笑著又道:“我想你一定看不出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丁罷承認。
漂亮小夥子道:“以前有人曾經送了我十二個字評語:心狠手辣,翻臉無情,六親不認。”
他笑得居然很愉快,接道:“那個人實在很了解我,用這十二個字來形容我,真是好極了。”
丁罷吃驚的看著他,怎麼看都看不出這個人有他自己說的那麼可怕。
漂亮小夥子道:“你不信?”
丁罷搖頭。
漂亮小夥子笑道:“有時候連我自己都不信。”
他忽然改變話題:“這些菜鄱不辣,兩位為什麼不多吃一點”
屠強道:“我們都吃飽了。”.漂亮小夥子道:“真的吃飽了?”
屠強道:“真的。”
漂亮小夥子歎了口氣,道:“那我就放心了,我總認為讓一個人餓著肚子去死,是件很殘忍的事,而且很失禮。”.他輕輕的歎息著,忽然伸出三根手指,用指尖在屠強喉結上一點。
丁罷立刻聽見了一聲很清脆的骨頭碎裂聲,同時也看見屠強的眼珠突然彈出,呼吸突然停
頓,整個人突然俚硬。
然後,他就嗅到一陣令人作嘔的臭氣。
漂亮小夥子又在看著他微笑,道:“現在你信不信?”
丁罷仿佛也已僵硬。
他終於明白朱掌櫃剛才為什麼會嘔吐,現在他也想吐。
敝懼就像是隻看不見的大手,把他的腸子和胃都揉成了一團。
漂亮小夥子那三根修長柔軟的手指,也已到了他的咽喉。
他忽然用盡了全身力氣,大聲吼叫道:“你是誰?”
一個人明知自己免不了一死時,總希望知道自己是死在誰的手裏。
這是種很可笑的心理,愚蠢而可笑,可以讓人笑得把膽汁、苦水、眼淚一起流出來。
漂亮的小夥子道:“我就是唐玉。”
唐玉?
聽見了這兩個字,丁罷就從碎裂的咽喉中吐出了最後一口氣,好像覺得自己死得並不冤枉。
一個人遇見了唐玉,當然要死在唐玉的手裏,那本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
唐玉又在用那塊雪白的絲巾擦手,就好像一個謹慎的收藏家在擦拭一件精致的瓷器。
他的手看來的確就像是件精致的瓷器,光潤、柔軟、脆弱。
鄙是誰也猜不到他這雙手在下一瞬間會截斷那個人的咽喉。
唐猴忽然道:“你快動手吧?是我自己做錯了事,我不怪你。”
唐玉道:“你做錯了什麼事?我怎麼連一點也想不起來?”
唐猴吃驚的看著他,道:“你,.….”
唐玉微笑道:“有些事我很快就會忘記,如果沒有人提醒我,我一輩子都不會想起來。”
唐猴的驚訝立刻就變作了歡喜。
唐玉又問朱掌櫃:“你記不記得你剛才做了什麼事?”
朱掌柩立刻搖頭,道:“我不記得,連一點都不記得。”
唐玉拍了拍胡跛子的肩,道:“至於你,你根本就沒有錯,我若是你,也會這麼做的,因我也不願得罪張二公子,更不願死在別人的劍下。”
胡跛子看著他,眠中充滿了感激和尊敬。
他殺的雖然是別人,卻同樣讓朱掌櫃和唐猴得到了永生難忘的教訓。
現在他正需要人手,他們都是他的兄弟,隨時翻會為他去拚命。
他做事的方法雖然很邪異奇特,卻同樣能達到目的,而且此任何別的方法都有效。
唐玉對這些人表現出的尊敬顯然很滿意。
尊敬的意思,通常就是服從和忠心。
他需要別人對他忠心,因為他知道,如果他想取代他垂老的父親成為唐家的宗主,還得從很多對他忠心的人頭上爬過去。
他最大的阻礙並不是唐傲。
唐傲太驕傲,驕傲得連爭都不曾跟他爭。
他真正擔心的是另外一個人,想到了那個人,連他心裏都會覺得有點發冷。
鄙是他偏偏又忍不住要去想,“如果唐缺在這裏,他會怎麼樣處理這件事.怎麼樣對付趙無忌,”
日抽旱煙的老頭子看著他,眼睛裏好像又出現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這老人一向不喜歡唐玉,卻不能不讚同他做事的方法。
因為唐玉做事的方法,幾乎和唐缺是完全一樣的。
他記得有人說過;“唐玉的樣子,就好像是個縮小了的唐缺,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正如唐紫檀和他的二哥一樣。”
唐紫檀就是這抽旱煙的老頭,他的二哥就是名滿江湖的唐二先生。
老人心裹在苦笑。
他的確一直都在模仿他的二哥,可是他知道自己永遠也比不上他二哥的。
如果唐二先生在這裏,唐玉就絕不敢這麼樣跋扈囂張。
老人心裏雖然覺得自憐而悲傷,臉上卻一點都沒有露出來。
他的臉永遠都像棺材板亡樣,所以他才叫做唐紫檀。
做棺材用的木頭,最好的一種就是紫檀他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後,是不是能有一日用紫檀木做的棺材。
這問題他已在心裏想過很多遍。
四如果是唐二先生在抽旱煙,唐玉絕不會咳嗽的,就算真的咳嗽,也會忍住。
唐紫檀又點起了他的旱煙。
他不願得罪唐玉。
一個六親不認,翻臉無情的人,誰也不願意得罪的。
鄙是他也不願讓唐玉認為他真的是個完全不值得尊敬的老頭子。
一個垂暮的老人,在唐玉這種光芒四射的年輕人麵前,心裏總難免充滿和矛盾和悲哀。
這次唐玉非但沒有咳嗽,反而替他拿著紙煤,點著煙。
唐紫檀心裏總算比較舒服一點。
於是唐玉才開口:“現在我們是不是已經能確定趙忌那天的確中了本門的暗器!”
為了表示對這老人的尊重,這句話當然是問他的。
唐紫檀道:“是的。”
唐玉道:“可是我們也已經能確定,趙無忌沒有死”
唐紫檀道:“不錯。”
唐玉道:“我們從川中一路釘下來的人,輕功極高而且精通易容術,有時連身材的高矮都能改變,顯然還精通軟骨中最難的縮骨功。”
唐紫檀道:“不錯。”
唐玉道:“這個人一定很好賭,雖然明知道我們在釘著他,還是要偷偷的溜去賭,而且是每
賭必輸,輸得連盤纏都要去偷。”
唐紫檀道:“像他這樣的賭鬼的確少見得很。”
唐玉道:“能完全具備他這些條件的賭鬼,好像隻有一個。”
唐紫檀眼睛亮了;“你說的是軒轅一光?”
唐玉道:“不錯,我說的就是他。”
唐紫檀道:“這個人和我們有沒有什麼過節?”
唐玉道:“沒有過節,他到唐家堡去,隻不過為了要替趙無忌找一個人。”
唐紫檀道:“他要找的人是不是上官刃”
唐玉道:“是的。”
唐紫檀道:“所以你認為那天救了趙無忌的人也是他。”
唐玉道:“絕對是他。”
現在他們已經把第一個扣子扣緊了,扣上一個紮子的時候,也解開了一個結。
現在他們準備解第二個結。
唐玉提出了問題的關鍵:“這裏既沒有軒轅一光的朋友,也沒有可以讓他躲避的地方,他為什麼要逃到這裏來,”
這問題看來簡單,其實卻很費解。
唐紫檀畢竟不愧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立刻就說出了答案!
“因為趙無忌在這裏等他。”
他又解釋:“他是替趙無忌打聽消息去的,當然要回來把結果告訴趙無忌,說不定他們本來就約好在這裏見麵。”
唐玉眼中露出了讚賞之色:“完全正確。”
唐紫檀道:“反過來說,他既然到這裏來了,趙無忌就一定在這裏。”
唐玉道:“完全正確。”
唐紫檀道:“跛子今天遇見的那個人,樣子雖然變了,但是也沒有人能斷定他並不是趙無忌?”,胡跛子同意這一點。
唐紫檀道:“如果他是趙無忌,就一定會想法子去和軒轅一光見麵。”
他想了想,又道:“反過來說,如果他們已經見麵了,他就一定是趙無忌。”
唐玉道:“完全正確。”
唐紫檀道:“所以……”
所以怎麼樣,他已接不下去。
這是種非常精密的分析和推理,他日漸衰老的頭腦,已不足應付這些問題。
唐玉替他說下去:“所以我們隻要能找到他,就能找到趙無忌。”
唐紫檀道:“我們還能找得到他”
唐玉笑了笑,道:“就算我們找不到,他也會讓我們找到的。”
這一點唐紫檀就不懂了。
唐玉道:“我故意讓他把我們甩脫,就是為了要查出他到唐家堡去的真正目的,讓他和趙無忌見麵。”
唐紫檀還是不懂。“為什麼”
唐玉道:“因為他們見麵後,趙無忌就會知道唐家已經有三個人釘著他到了這裏。”
唐紫檀道:“不錯。”
唐玉道:“你若是趙無忌,知道唐家已經有三個人到了大風堂的地盤裏,你會不會再讓這三個人活著回去?”
唐紫檀道:“不會。”
唐玉道:“他也不會,可是他如果想殺我們,就一定要先找到我們。”
唐紫檀道:“他也未必一定能找到我們。”
唐玉道:“所以他一定會用軒轅一光做魚餌,來釣我們這三條大魚。”
唐紫檀恍然:“所以我們就算找不到軒轅一光,他也會讓我們找到的卞.”
唐玉微笑道:“所以我們隻要找到軒轅一光,就可以找到趙無忌?”
日現在第二個結也已解開了,第二個扣子也扣緊。
唐玉道:“在這種情況下,趙無忌一定會安排一個陷阱,讓我們上鉤的?”
唐紫檀道:“不錯。”
唐玉道:“他一定會躲在黑暗中,等軒轅一光把我們引出來後,他就在暗中突擊,隻要能一擊命中,先殺了我們一個人,剩下的兩個,以他們的武功就可以應付裕如了。何況他們還可以找這裏大風堂分舵的人做幫手。”
唐紫檀冷笑,道:“這是他的如意算盤。”
唐玉道:“對他來說,這算盤並沒有打錯,因為他絕不會想到我們已算出他在這裏。”
唐紫檀道:“這一點很重要。”
唐玉道:“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完全不知道我們的虛實。”
唐紫檀道:“他至少知道我們有三個人來了。”
唐玉道:“但他卻不知道這三個人是誰?也算不出我們的實力。”
唐紫檀淡淡道:“他們當然更想不到唐玉也來了。”
唐玉好像根本聽不出他話中的譏諷,道:“我在川西那小蓖棧裏,故意出手不中,非但讓他逃走,還讓他帶走一枚毒蒺藜,就是為了要讓他低估我們的買力,讓他以為那種毒蒺藜已經是我們最厲害的暗器。”
他微笑,慢慢的接著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他若低估了我們,就是自找死路”
唐紫檀輕輕吐出口氣,道:“所以這一戰他們必敗無疑。”
唐玉道.“但是他們也並不是沒有對他們有利的條件。”
唐紫檀道:“什麼條件?”
唐玉道:“這裏是大風堂的地盤,他們至少已占了地利。”
唐紫檀承認。
唐玉道:“他們對唐家的暗器,當然還有點顧慮,所以他們一定會找個對他們最有利的地方,來布下這個陷阱。”
唐紫檀道:“什麼樣的地方才對他們最有利”
唐玉道:“第一,那地方一定要很空闊,讓他們可以有閃避的餘地。”
唐紫檀道:“不錯。”
唐玉道:“第二,那地方一定要有很多可以讓他們躲避的掩護。”
他接著又解釋道:“樹木,就是種很好的掩護,如果樹木濃密,暗器就很難命中。”
唐紫檀道:“不錯。”
唐玉道:“第三,那地方一定要在他們的地盤裏,他們就可以把那地方全都埋伏下他們自己的人,譬如說,那地方如果是個酒店,他們就可以把店裏的掌櫃和夥計全都換上大風堂的子弟。”
唐紫檀道:“不錯。”
唐玉道:“可是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他們這樣做也有壞處。”
唐紫檀又不懂了:“什麼壞處?”
唐玉道:“像這樣的地方一定不會太多,如果我們能猜到他們選中的地方是那裏,正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在那裏布下埋伏。”
朱掌櫃忽然道:“我知道這麼樣一個地方。”
唐玉微笑道:“我正在等著你說。”
朱掌櫃道:“城南有個獅子林,地方很空闊,樹木很多,是個露天的酒館,那地方的老板,正好是喬穩的老朋友。”
他又說明:“喬穩就是大風堂留駐在這裏的分舵主。”
唐玉笑道:“對他們來說,這地方真是再好也沒有的了”
朱掌櫃好像很想帶罪立功,有所表現,所以顯得很熱心,很賣力,搶著問道:“現在我們應該怎麼樣布置人手?”
唐玉道:“我要先到那裏去看看才能決定。”
朱掌櫃道:“什麼時候去看”
唐玉道:“我想他們一定會選在明天黃昏前後發動這件事,所以我們也用不著太急。”
他笑了笑又道:“從現在到明天黃昏,還有差不多十個時辰,十個時辰已經可以做很多事了。”
十個時辰的確已經可以做很多事了,他們準備做些什麼事?
唐玉道:“這是我們第一次在大風堂的心腹地區裏正式行動,所以我們不動則已,一動就要店人,要煞盡他們的鋒芒銳氣。”
他挪隻本來很溫柔嫵媚的眼裏,已變得刀鋒般銳利。
他淡淡的接著道:“殺……殺……殺……殺……在這裏的人……”
他一連說了四個“殺”字,臉上卻又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這時侯風更大了,夜空中忽然響起了一聲驚天動地的霹靂。
唐玉聲色不動,微笑著道:“這一次技們要把大風堂從這裏連根拔掉!”
“這一次我們不但殺軒轅一光,殺趙蛀已,殺喬穩,還要殺盡大風堂留駐這時侯軒轅一光已經給了趙無忌一個很明確的回答。
“不錯,上官刃是在唐家堡。”
針鋒相封霹靂一聲,大雨傾盆。
無忌還是動也不動的坐在船頭,傾盆的大雨,很快就打得他全身濕透。
他從小討厭下雨,下雨天就要被關在房裏,讀那些直到現在還不能完全了解的經書。
鄙是現在他並不討厭這場雨,雨水至少可以讓他頭腦冷靜。
“上官刃是在唐家堡。”
現在他巳知道了仇人的下落,他應該怎麼樣去複仇?
“唐家堡的圍很大,我不能確定他究竟在那裏,隻不過聽說他已經和堡主一個孀居的妹妹訂了親,而且成了唐家內部幾個很重要部門的主管之。”
上官刃早年喪妻。
唐家對外的政策,又正好和漢朝一樣,很喜歡用“和親”來做結交的手段。上官刃的這段婚姻,正好作為他和唐家之間的保證。
“近年來唐家人丁旺盛,高手輩出,和霹靂堂聯盟後,勢力更大,唐二先生和唐傲,唐玉兄弟,在江湖中盱名氣雖然比較大,可是唐家堡還有些無名的高手,說不定比他們更可怕。”
其穴這些事根本用不著軒轅一光說出來,無忌也早已了解。
礙過了這一年艱苦的磨練後,他已比任何人想像中都成熟得多。
壁軒轅一光已躲到船篷裏,他不想淋雨,可是他也不反對別人淋雨。
無忌終於抬起頭,看著他,忽然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心裹在想什麼?,”
軒轅一光道:“哦?”
無忌笑著道:“你怕我到唐家堡去送死!”
軒轅一光承認。
無忌道:“可是你放心,我已經不是那種兩眼發直,楞頭楞腦,一心隻想去找仇人拚命的小
夥子了,我絕不會痛哭流涕,紅著眼睛,就這麼樣衝到唐家堡去找上官刃的。”
他的態度沉著冷靜,“因為現在我已經知道,痛苦和衝動根本不能解決任何事,你越痛苦,你的仇人越愉快,你越衝動,你的仇人越高輿。”
軒轅一光笑了。“我早就看得出你不是那種故作孝子狀的小王八日。”
無忌道:“你剛才看到我又上了當,可是我保證那絕對是最後一次。”
軒轅一光微笑道:“希望那是最後一次。”
無忌道:“我也可以保證我絕不會平白去送死,隻要上官刃活著,我就不會死。”
他並沒有咬牙切齒,椎心泣血的發誓,這種冷靜的態度,反而更顯出了他的決心。
無忌道:“一路釘著你到這裏來的那三個人,我也絕不會讓他們活著回去。”
軒轅一光道:“你準備怎麼做.,一無忌沉思著沒有回答軒轅一光道:“要釣魚也得選蚌好地方,我知道有個獅子林,地方很大,有很多樹.…;”
無忌打斷了他的話,道:“我知道那地方,我去過。”
軒轅一光道:“空闊的地方,容易閃避暗器,樹多的地方,容易找到掩護。”
無忌道:“可是空闊的地方,也容易被他們逃脫,而且他們又在暗處,我們的人手卻不夠。”
軒轅一光說道:“你認為那個地方不好?”
無忌道:“不好。”
軒轅一光道:“那麼你”
無忌又打斷了他的話,忽然問道:“你是怎麼混進唐家堡的?”
軒轅一光道:“從表麵上看來,唐家堡就像是個繁榮的鎮一樣,裏麵有幾條街,幾十家店鋪,隻要你說得出來的,那裏都有。”
無忌道:“既然有店鋪,當然就難免要和外麵的生意人來往。”
軒轅一光笑道:“一點都不錯,所以我就扮成了一個從遼東來的大商人,帶了一大批長白參和一大批皮貨,大搖大擺的進了唐家堡。”
無忌道:“後來他們怎麼看出了你這位大老板是冒充的?”
軒轅一光道:“唐家有個小王八日,賭錢的時候跟我做手腳,被我痛打了一頓,後來”
他沒有說下去。
在那種時候還要賭錢,還要揍人,他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無忌微笑道:“我記得賭徒們有句老話。”
軒轅一光道:“老話通常都是好話,多少總有點道理。”
無忌道:“有時候,道理還不止一點。”
軒轅一光道:“你那句老話是怎麼說的?”
無忌道:“從賭上輸出去的,隻有從賭上才能撈得回來。”
軒轅一光笑道:“有道理,實在有道理。”
無忌道:“上次他們從賭上抓住了你的尾巴,這次你不妨再讓他們抓一次。”
軒轅一光道:“隻要有得賭,我總是讚成的。”
無忌道:“樹木雖然是種很好的掩護,可是還有種掩護比樹更好。”
軒轅一光道:“那是什麼?”
無忌道:“人。”
有賭的地方,當然有人,隻要賭得熱鬧,人就絕不會少。
有軒轅一光在,當然不會不熱鬧。
軒轅一光忽然搖頭,道:“這法子不好。”
無忌道:“為什麼不好.”
軒轅一光道:“唐家的暗器又沒有長眼睛,若是打在別人身上,那些人豈非死得冤枉。”
無忌道:“唐家堡不是烏合之眾,他們也是武林世家,也有他們的家規,他們的暗器更珍貴,絕不會亂放暗器,傷及無辜的。”
他笑了笑,又道:“所以人越多,越亂,他們越不敢隨意發暗器。”
軒轅一光道:“可是在混亂之中,我們豈非也一樣找不到他們。”
無忌道:“我們可以找得到。”
軒轅一光道:“為什麼?”
無忌道:“因為大風堂在這裏有個分舵,分舵裏至少總有幾十個兄弟。”
軒轅一光總算明白了:“所以跟我賭錢的,都是大風堂的兄弟。”
無忌道:“每一個都是。”
軒轅一光道:“你要我先把他們每個人的樣子都看清楚”
無忌道:“我們甚至可以在他們身上做一點我們自己能看得出,別人看不出的漂記,唐家的人若是來了,那就..:”
轅一光搶著道:“就好像三粒老鼠屎掉進了白米堆裏,連瞎子都能把它們摸出來”
無忌笑道:“一點也不錯。”
軒轅一光忽又搖頭道:“這法子不好,至少有一點不好。”
無忌道:“那一點?”
軒轅一光大笑道:“跟我賭錢的,既然都是自己兄弟,我就不好意思嬴他們的錢了。”
霹靂一聲,大雨傾盆。
喬穩站在窗口,看見窗外珠簾般的大雨,他本東想關起窗子的,卻不知不覺看出了神。
這裏是個幹燥的地方,已經很久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雨了。
他還記得上一次暴雨來臨時,是在去年的九月底。
他記得這麼清楚,因為那天晚上來了兩位稀蓖,一位是曲平,一泣是趙家的大小姐趙千千。
那天正是個漂準的秋老虎天氣,白天熱得要命,晚上這場暴雨,正好洗清了白天的燥熱,他準備了一點酒菜瓜果,正想喝兩杯。
巴在那時候,曲平和千千來了,樣子看來好像是很狼狽。
陵來他才知道,他們已經在九華山上住了兩個月,為的是要去找無忌,誰知非但沒有找到無忌,鳳娘反而失蹤了。
那泣大小姐的脾氣很壞,對曲平總是呼來叱去,很不留麵子。
曲平卻一點都不生氣。
鳳娘失蹤了之後,他們孤男寡女在深山裏,發生了些什麼事喬穩當然沒有問,也不敢問。他一向是一個很穩重,很本分的人,雖然沒有做過什麼大事,卻也沒有犯過大錯。
他雖然覺得曲平未免有點勢利,可是也不討厭這個肯上進的年輕人,如果曲平能夠娶到這位大小姐,他也很高興。
所以,他又叫人加酒,加菜,準備客房。
趙大小姐卻堅持當天晚上就要走,他們到這裏來,隻不過是為了找他要盤纏路費,要三千兩三千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可以走很遠的路了,這位大小姐準備到那裏去?
喬穩也沒有問。
多做多錯,多言實禍,知道的事越多,煩惱就越多。
這是他做人做事的原則。
巴因為他一直把握這原則,所以他能在這職位上一待二十年,過了二十年太平日子。
去年,“行運豹子”那件事,他並不是沒有聽到風聲,也並不是完全不知道那個“行運豹子”就是趙二爺的大公子。
鄙是無忌既然沒有找上他,他就不妨裝糊塗。
今天軒轅一光叫也去接的人是誰?他心裏多少也有點數。
鄙是人家既然不說,他又何必多事?
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
一個十多歲的人,難道還想出什麼大鋒頭,難道還想往上爬,去做堂主?
現在他已經有了點積蓄,在城外有了幾畝田,分租給幾個老實的佃戶,每年按時收租。
自從他的妻子得了喘病後,他們就分了房,可是他從來沒有再娶小老婆的意思,家裏的丫頭們,也更連碰都不碰。
大風堂的規矩很嚴,也不能讓人說話。
鄙是城裏“留春院”如果來了新鮮幹淨的小泵娘,總會派人來通知他,他偶爾也會安排一個穩的地方,去享受半個晚上。
那是銀貨兩訖,彼此都不吃虧的交易,他既不必為此羞愧,也不怕惹上無謂的麻煩。
何況,在他這種年紀,居然還能有“餘勇”來做這種事,他心裏多少總有點沾沾自喜,每次事後,都會覺得精神特別振奮,活力特別充沛。
對於這種生活,也已經覺得很滿足。
天氣又開始有點涼了,他想叫保福去準備點酒菜,下大雨的晚上,他總是喜歡喝兩杯。
保福是他的忠仆,已經跟了他二十多年,平時總是不離他左右。
鄙是,今天他叫了兩聲,居然沒有回應。
保福的年紀也不小,耳朵也沒有以前那麼靈了。再過一陣,也該讓他享幾年清福。
保福,保福,一個人要知道怎麼樣保住自己的福氣,才真正的有福氣。
喬穩心裏歎息著,慢慢的走到門口,又大聲叫了兩遍。
外麵果然有了回應。
“來了。”
他剛聽見這兩個字,就有個人飛了起來。
不是走進來,也不是跑進來,是飛進來的,就像是恨木頭一樣,斜斜的飛了起來,然後又像一根木頭般“叭噠”一聲,落在地上。
這個人的確是保福,隻不過已經沒有氣了,因為他的脖子已經被人拗斷。
喬穩全身冰冷,就好像一下子掉進冰窖裏。
又是一聲霹靂,閃電一擊。
他看見了一個人,手裏撐著把油紙傘,站在對麵的屋簷下。
鄙是等到第二聲霹靂響起時,這個人忽然就已到了他麵前。
一個很年輕的人,生得眉清目秀,皮膚白裏透紅,看趄來就像是個女孩子。
他當然不知道這個人就是唐家子弟之中,心最狠,手最辣的唐玉。
鄙是以他多年來的經驗,他已感覺到這個人一來,他平靜的生活就要結東。
他看著這個人慢慢的收起油紙傘,放在門後,他一直在盡力控製著自己,盡量保持鎮定。
唐玉終於抬起頭,看著他笑了笑,道:“保福已經來了,你還要找誰?”
他笑得很愉快:“你分舵裏四十王位兄弟都已經來了,都在外麵院子裏等著,你一叮就到,隻不過他們當然都不會自己走進來了。”
喬穩的心沉了下去。
這個人雖然笑容滿麵,輕言細語,卻帶著種刺骨的殺氣。
這種人如果說他已經殺了四十三個人,就絕對有四十三個人的體躺在院子裏,絕不會少一個。
喬穩知道自己全身都在冒著冷汗,甚至連臉上的肌肉都無法控製。
四十三個人,四十三條命,都是和他朝夕相處的兄弟。
這個人是誰?為什麼要對他們下這種毒手?
唐玉微笑道:“你看不出我是什麼人的,因為我手上沒有戴那種又笨又重的鹿皮手套,我的一暗器也不會放在那種該死的皮囊裏,我不想讓人一眼就看得出我的來曆。”
喬穩道:“你是唐家的人?”..唐玉道:“我就是唐玉。”
喬穩聽見過這個名字,聽見過不止一次。
拜說這個人曾經創下過一夜間殺人最多的紀錄盤踞在川東多年的“斧頭幫”中一百零三個兄弟,一夜間全都死在他手裏。
喬穩忽然問道:“你真的在一夜間殺過一百零三個人?”
唐玉道:“那是假話。”
他淡淡的接著道:“我隻殺了九十九個,還有四個是自己嚇死的。”
喬穩歎了口氣,道:“看來我好像也不是你的對手。”
唐玉道:“你絕不是。”,喬稔道:“你準備什麼時候殺我!”
唐玉道:“我並不一定要殺你。”
喬穩道:“我這個人是不是對你還有點用?”
唐玉道:“有一點。”
喬穩道:“我要替你做什麼,你才會饒我這條命?”
唐玉道:“你能為我做什麼?”
喬穩道:“大風堂的人都很信任我,現在我的兄弟雖然都死了,可是我隻要編個故事,他們還是不會懷疑我的,所以我還是可以在這裏做這個分舵的舵主,可以把大風堂機密供應給你們,你們有人來了,我也可以想法子照應。”
唐玉道:“太好了。”
喬穩道:“我甚至可以替你們把趙無忌誘到這裏來,我知道你們一定很想殺了他,斬草除根。”
唐玉道:“完全正確。”
喬穩道:“我雖然已經是個老人,可是越老的人越怕死。”
唐玉道:“我了解。”
喬穩道:“我很喜歡過現在這種日子,實在舍不得死,所以,時我就常常在想,如果我遇到今天這種情況,應該怎麼辦?”
唐玉道:“你說呢?”
喬穩道:“我的武功久已荒廢,就算跟你動手,也是自取其辱。”
唐玉道:“你很有自知之明。”
喬穩道:“所以我早就決定,如果遇見這種情況,我隻有出賣大風堂,保全自己的性命。”
他慢慢的接著道:“一個人隻有一條性命,無論什麼事,都不如自己的性命珍貴。”
唐玉道:“完全正確。”
喬穩道:“所以,一個人如果為了別的事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這人一定是個笨蛋。”
唐玉微笑道:“你當然不是笨蛋。”
喬穩道:“我是的。”
唐玉顯然很意外:“你是笨蛋”
喬穩道:“直到今天,我真的遇見了這種情況時,我才知道一個人的死並不是最重要的,有時活著還不如死了的好。”
唐玉道:“難道你情願做個笨蛋?”
喬穩道:“我情願。”
喬稔已上去,用盡全身的力量撲上去,揮拳痛擊唐玉的臉。
能夠獨當一麵,主持大風堂的分舵,當然絕不是太無用的人。
他也曾苦練過武功,他的“大洪拳”練得很不錯,近年雖然已很少出手,可是出手仍然很快,這一拳他用盡全力,拳勢更猛烈。
他是在拚命!,隻可惜他的對手是唐玉。
他的拳頭揮出時,唐玉的手指已戳斷他的喉結。
他慢慢的向後退了兩步,慢慢的倒了下去,就好像一個疲倦的入睡到床上去一樣,顯得出奇的平靜。
在臨死前的這一瞬間,這個怕死的人竟完全沒有一點恐懼。
因為他求仁得仁,現在,終於如願以償。
他自覺已對得起大風堂,對得起院子裏那四十三個兄弟。
他也已對得超自己。
日看著這個自己情願做笨蛋的人倒下去,唐玉心裏怎麼想亍
他殺人時總是帶著微笑,可是這一次他的笑容消失了。
他殺人後總覽得有種殘酷的滿足和興。
這次他卻覺得很空虛。
他甚至覺得自己很無趣。
現在他才明白,一個人是不是真的有氣平時看不出的。
平時懦弱無用的人,麵臨生死關頭時往會顯過人的氣來,慷慨赴死。
平時總是拍著胸脯說不怕死的人,到這時候反而會陣脫逃了。
唐玉忍不住問自己,“如果我是喬穩在天這情況下我會怎麼做”
他不想知道答案。
他很快的大步走了出去。
如果喬穩真的不惜出賣朋友來保全自己的性命,唐玉還是一樣會殺了他的。
那時唐玉殺人後的心情就不同了。
他會覺得很愉快,因為他又把“人性”玩弄了一次。
鄙是現在他已明白,人性中也有尊嚴的一麵,任何人都不能輕侮否認。
這使得他對“人”也生出了一點尊敬至少在他走出去的時候,他的感覺是這樣子的。
陰勁
四月初三,晴。
唐紫檀一夜都沒有睡好,醒來時隻覺得腰酸骨痛,心情煩躁,很後悔這,跟唐生一起出來,做這件他並不喜歡做的事。
他出門時一向都住在最高昂舒服的客棧裏,這次唐玉卻堅決反對。
所以他們隻好在這又髒又破的辣椒店後麵,那間已被煙熏黑的小木屋裏,搭了三鋪。
唐玉的床好像一夜都是空著的,長得像猴子一樣的唐猴,睡著時卻會像一樣打。
棒壁房裏的朱掌櫃和胡跛子,也一直都在翻來覆去,顯然也沒有睡好。
直到快天亮時,他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下,起來時唐玉已經在吃早點了。
一大鍋油油的蛋炒飯,已經被他吃了一大半。
他的食欲好像經常都很旺盛,總是吃得很多,卻從不選擇食物。
一向講究飲食的唐缺,曾經說過;“你就算把一塊木頭煮熟,他也一樣吃得下。”
唐傲的說法有點不同。
“就算沒有煮熟,他也吃得下去。”
唐家並不是暴發戶,唐家的子弟,對衣著飲食都很考究。
唯一的例外就是唐玉。
唐紫檀常常覺得奇怪,這個人是為什麼活著的亍難道就為了要殺人他知道唐玉昨天晚上一定又殺人了,殺人後他的胄口總是特別好。
唐猴和胡跛子他們進來的時侯,他已經吃完第七碗。
他總算放下了筷子,看著他們微笑道:“這鍋飯是我自己炒的,用了半斤豬油,十個雞蛋,味道還不壞,你們有沒有輿趣吃兩碗”
一大早起來,誰吃得下這麼油膩的蛋炒飯?唐紫檀忽然問道:“昨天晚上你殺的是什麼人!”
唐玉笑了:“你看得出我殺過人?”,唐紫伍道:“但是我卻想不出這地方有什麼人值得你連夜去殺的?”
唐玉道:“這地方該殺的人並不少,可惜我隻殺了四十四個。”
朱掌櫃剛喝了一口茶,聽見這句話,嚇得一口茶都從鼻子裏嗆了出來。
唐紫檀卻好像已司空見慣,隻問了句:“那四十四個?”
唐玉道:“喬穩和他那分舵裏的四十三個兄弟。”
唐紫檀臉色也變了:“你不能等到殺了趙無忌之後再殺他們?”
唐玉道:“不能。”
唐紫檀道:“你不怕打草驚蛇?”
唐玉道:“不怕。”
唐紫檀不說話了,也已無話可說。唐玉自己倒了杯熱茶,慢慢的喝下去,才微笑著說道“昨天晚上,我本來已決定要好好睡一覺的,我也不想冒著那麼大的雨去殺人。”
唐紫檀忍不住問道:“後來你為什麼改孌了主意?”
唐玉道:“因為,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唐紫檀道:“什麼事?”
唐玉道:“我忽然想到,樹木並不是最好的掩護,還有一種更好的。”
唐紫檀道:“那一種?”
唐玉道:“人。”
唐紫檀顯然還沒有聽懂。
唐玉道:“如果趙無忌夠聰明,就一定會想到我們絕不會把比黃金還珍貴的本門暗器,浪費在一些不相幹的人身上。”
唐紫檀道:“本門的暗器,不到必要時,本來就不能隨意出手。”
唐玉道:“如果趙無忌夠聰明,就會叫大風堂的子弟,扮成些不相幹的人,他和軒轅一光就可以混在那些人裏麵,讓我們不敢發暗器。”
唐紫檀嘴裏雖然沒有說話,心裏也不能不承認他的確想得很周到。
唐玉道:“那些人,都是他們的自己人,我們一去就好像三條黃鼠狼走進了一群老母雞裏去,他們一眼就看得出來。”
他歎了口氣,又道:“那時候我們非但不能用暗器打他們,反而要變成他們的箭靶子。”
唐紫檀也歎了口氣,終於承認:“如果趙無忌夠聰明,一定會這麼做的。”
唐玉道:“看起來他不像是一個笨人。”.唐紫檀道:“的確不像。”
唐玉道:“所以我隻好冒著大雨,連夜趕去殺人了。”
唐紫檀想了想,又忍不住要問:“現在他們豈非還是一樣可以混在人叢裏?”
唐玉道:“不一樣。”
唐紫忸道:“為什麼?”
唐玉道:“因為這些人隻要不是他們的自己人,他們可以混進去,我們也一樣可以混進去,他們認不出我們,我們卻認得出他們。”
他笑了笑,又道:“如果趙無忌夠聰明,是絕對不會做這種事的。”
想到要這麼做的人,當然就不夠聰明了。
唐紫檀並不是聽不懂他的意思,棺材板一樣的臉上卻還是全無表情,隻淡淡的問道:他會怎麼做?”
唐玉道:“我們殺了喬穩後,他一定更想殺我們?”
唐紫檀道:“當然。”
唐玉道:“所以最遲今天晚上,軒轅一光就會露麵的。”
唐紫檀道:“他會在那裏露麵?”
唐玉道:“獅子林。”
唐紫檀道:“還是獅子林?”
唐玉道:“說不定他也認為這地方不理想,可是他絕對找不到更好的地方。”
朱掌櫃忍不住插口,道:“獅子林的地方很大……”
唐玉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立刻道:“今天早上我去過,現在剛回來。”
朱掌櫃閉上了嘴。
“你想唐玉道:“獅子林一共有三個門,我想他一定經過最熱鬧的幾條街,從人最多的一道門走進去,因為他本來就是要我們發現他。”
唐紫檀道:“進去之後呢.”
唐玉道:“我想他一定會在“花月軒』的茶座裏找個位子坐下。”
唐紫檀道:“為什麼”.唐玉道:“因為那裏背麵臨水,左右兩麵都是花圃,所以雖然是個四麵敞開的竹棚,卻隻有正麵可以出入,我們一走進去,他就可以看見。”
他又道:“這個人有個最大的本事,不管我們怎麼改扮,他總是一眼就能夠看穿。”
唐紫檀道:“多年前我就聽說過他這個人,據說他是花五姑的門下,暗器、易容、和軟功都是一流好手。”
唐玉道:“那時候趙無忌很可能已躲在附近,說不定已經在茶座裏。”
胡跛子也忍不住要插,道:“我可以認得出他來。”
唐玉道:“如果趙無忌不是你昨天見到的那個人呢”
胡跛子也閉上了嘴。
唐玉道:“就算他是的,經過易容改扮後,你也未必認得出。”
胡跛子不敢辯駁。
唐玉道:“那地方的人很雜,經常有各式各樣的小販走動,要飯的乞丐也不少,每個人都可能是趙無忌,所以我們一定要讓他先出手。”
他笑了笑又道:“隻要他一出手,他的真麵目就要當場現形了。”
唐紫檀沉吟著,道:“從那兩個人的傷口上看來,他的劍法不但極快,而且極準,如果讓他先出手,豈非太危險。”
唐玉又淡淡的笑了笑,道:“連切肉都有危險,何況是去殺人。”
唐紫檀拿出了火鐮火石,準備點他的旱煙了。
唐玉道:“他知道我們有三個人,我們就要讓他看見三個人。”
這句話,誰都聽不懂,但是誰也沒有問。
唐玉又道:“軒轅一光坐下,檀叔,小猴,和老朱就去把他圍住,甚至可以把身分亮出來,讓他知道,是唐家的人來了。”
朱掌櫃又忍不住問道:“我也去?”
唐玉道:“趙無忌見過跛哥,所以隻有你去。”
朱掌櫃道:“可是我,…;”
唐玉道:“我知道你是臨時被拉去充數的,趙無忌卻不知道,他隻知道唐家來三個人,現在既然看見有三個人露了麵,而且隨時都可能要軒轅一光的命,他當然就會出手。”
他笑了笑,又道“那時候防當然早已到了那裏,隻要趙無忌一出手,他就死定了”
這計劃的確很周密,每一個紐節,每一個步驟,他都算得極準,而且說得很詳細。
隻有一件事,一個細節,他沒有說出來。
唐紫檀,唐猴,朱掌櫃這三個中,很可能有一個人要死在趙無忌劍下。
以趙無忌的劍法和速度,這種可能性很大。
對他來說,這隻是個不足輕重的細節而已,隻要他能手刃趙無忌,別的事都無關緊要,別人的死活他更不會放在心上。
他知道唐紫檀他們很可能也想到了這一點。隻可惜他們根本別無選擇的餘地。
因為他們絕對想不出更好的計劃來。
因為他比他們都聰明。
知道自己比別人聰明,無疑是件很令人愉快的事。
唐玉愉快的舒了口氣,道:“吃過飯之後,你們就可以開始準備行動了。”
唐紫伍道:“你呢”
唐玉道:“現在,我要去睡一覺,可是,你們到花月軒的時候,我一定已經在那裏。”
他又笑了笑,道:“可是你們如果看不見我,也不擔心。”
唐紫檀道:“為什麼?”
唐玉道:“因為我一定會盡量扮得讓你們認不出來”
唐紫檀又問:“為什麼!”
唐玉道:“你們如果認得出我,看到我的時候,神總難免會有點不同,說不定就會被趙無忌看出破綻來。”
他微笑著又道:“趙無忌是個聰明人,很可能此我都聰明。”
他嘴裏雖然這麼樣說,心裏當然不是這麼樣想的。
他當然此趙無忌聰明,此任何人都聰明。
他對自己絕對有信心。
貝到喬穩的體時,趙無忌既沒有流淚,也沒有嘔吐。
悲傷使人流淚,恐懼使人嘔吐。
他心裏隻有憤怒。
他並不是不知道憤怒最容易使人造成錯誤,可是每個人都有無法控製自己的時候。
軒轅一光輕輕撫著喬穩破碎的喉結,忽然問道:“你知不知道,內力中有種陰勁?”
無忌知道。
陰勁是內力中最難練的一種,也是最可怕的一種。
軒轅一光道:“殺喬穩的這個人,用的就是陰勁。”
無忌道:“我看得出來。”
軒轅一光道:“這種功夫雖然厲害,可是誰都不願意練它。”
無忌道:“為什麼?”
軒轅一光道:“因為,練陰勁的人,通常會把自己練得陰陽怪氣,不男不女的。”
無忌道:“你是不是想到了這麼樣一個人?”
軒轅一光道:“我聽說過。”
無忌道:“誰?”
軒轅一光道:“唐玉。”
無忌的雙掌握緊,道:“我倒希望他也來了。”
軒轅一光道:“你是不是還想要我把他釣出來。”
無忌道:“是的。”
軒轅一光道:“什麼時候?”
無忌道:“今天。”
軒轅一光道:“什麼地方?”
無忌道:“獅子林。”
軒轅一光道:“還是獅子林?”
無忌道:“我想不出更好的地方。”
他笑著,慢慢的接著道:“我記得那裏有座茶座,叫花月軒。”
軒轅一光道:“那是個好地方。”
無忌道:“今天下午,你先在大街上兜兩個圈子,然後就到那裏去等魚上鉤,我不露麵,他們絕不會出手的。”
軒轅一光道:“你呢?”
無忌道:“我先到那裏去等。”
喬穩的房裏掛著一柄劍,雖然是裝飾避邪用的,劍鋒還是很利。
無忌解下來,輕撫著冷澀的劍鋒。
鮮花須要水露的滋潤,劍也一樣,要飲過血之後,才會變得更有光澤,更為鋒利亡無忌緩緩道:“今日我借你一用,一定讓你痛飲仇人的鮮皿,你也不要辜負了我。”
他以指彈劍,劍作龍吟心隻可惜縱然劍能通靈,也不能怍人語,否則就一定會告訴他?
“我雖然不會辜負你,怎奈你的計劃每一步都落人了別人計算中,你已死定了!,”
日落之前,正是陽光最燦爛的時候。
陽光把唐紫檀,朱掌櫃,和唐猴三個人的影子長長的拖至地上,長而彎曲,就像三條鬼魂。
胡跛子看著他們三個人走出去,那眼色也像是看著三個死人一樣。
他相信趙無忌這次死定了,可是這三個人也末必能活著回來。
幸好他不必為自凸擔心,他的任務很輕鬆,唐玉隻不過要他在附近照顧一下而已,而且距離花月軒越遠越好。
這種任務是絕不會有危險的。
於是他微笑著,一跛一跛的走出了這條辣椒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