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三,晴。
晨有霧。
晨霧迷漫。
乳白色的迷霧中,有一條乳白色的人影,看來仿佛是幽靈。
如果真的是幽靈鬼魂,無忌反而不怕了,他已看出這影子是個人。
一個女人,很美很美的女人。
看到無忌吃了一驚,她就笑了,笑的時候,一雙美麗的眼睛就眯成了一條線,一條彎彎曲曲的線,絕對可以係伎任何一個男人的心。
無忌看見過她,在那姻脂鋪門外看見過她,而且已聽雷震天說起過她的名字。
這女人竟是唐娟娟。
雷震天新婚的妻子唐娟娟。
她的丈夫被人像野狗般鎖在地洞裏,她卻在這裏笑得像個仙子
無忌的心沉下去。他知道有些女人看來雖然像是個仙子,卻總是要把男人帶下地獄。
幸好他已經恢複鎮定,臉上立刻露出愉快的笑容,道:“早。”
唐娟娟道:“現在的確還早,大多數人都還睡在床上,你怎麼起來了?”
無忌道:“你好像也沒有睡在床上,你好像也起來了。”
唐娟娟眼珠轉了轉,道:“我起來,隻因為我的老公不在,我一人睡不著。”
無忌道:“如果我有你這麼樣一個妻子,就算用鞭子抽我,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睡在床上的。”
唐媚娟忽然沉下了臉,道:“你好大的膽子,你明明知道我是誰,居然還敢調戲我。”
無忌道:“我隻不過把我心裏想說的,說真話好像並不犯法。”
唐娟娟用一雙大眼睛瞪著他,道:“你心裏還有什麼話想說出來?”
無忌道:“你真的要我說?”
唐娟娟道:“你說。”
無忌道:“如果我不知道你是誰,如果這裏不是唐家堡,我一定……”
唐娟娟咬著嘴唇道:“你一定會怎麼樣?你說呀。”
無忌笑笑道:“我一定要你陪我去睡覺。”
唐娟娟忽然衝過去,一個耳光往無忌臉上摑了過去。
無忌的動作比她更快,一下子就抓佐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擰到她的背後。
唐娟娟的身子忽然軟了,嘴唇微微張開,輕輕地喘息。
她好像已準備無忌下一步要幹什麼。
她的態度並不是在拒絕。
可惜她算錯了。
無忌又在冒險
他並沒有忘記自己扮的是個什麼角色,他也相信自己不會看錯唐娟娟是個什麼樣的人。
對什麼樣的人,就應該做什麼樣的事情。
但他卻還是不敢做得太過份,他已經把她的手放開了。
唐娟娟非但不感激,反而冷笑道:“你既然敢說,為什麼不敢做。”
無忌道:“因為這裏是唐家堡,因為我惹不起雷震天。”
唐娟娟冷笑道:“你當然惹不起雷震天,誰都惹不起雷震天。”
無忌道:“所以,我現在隻有兩個字可說。”
唐娟娟道:“哪兩個字?”
無忌道:“再見。”
說完了這兩個字,他掉頭就走,他實在不想再跟這位姑奶奶
糾纏。
可惜唐娟娟卻偏偏不讓他脫身。
她的腰纖細而柔軟,輕輕一扭,就擋住了無忌的路,冷冷地
說道:“我說過,像你這麼樣走法,一輩子都走不出這片樹林。”
無忌道:“那麼我就在這片樹林裏逛逛,天氣這麼好,我正好
散散步。”
他趁機解釋:“我本來就是想出來散散步的。”
唐娟娟冷冷道:“你真的是出來散步嗎?”
無忌道:“當然是真的。”
唐娟娟道:“你知不知道這裏昨天晚上來了個***細?”
無忌笑了,道:“我這人有個毛病,我很容易就會相信別人的
話,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不管她說什麼,我都相信。”
他忽又板起臉,道:“隻可惜你說的話我卻連一個字都不信。”
唐娟娟道:“你為什麼不信?”
無忌冷冷道:“唐家堡怎麼會有***細?有誰敢到唐家堡來做***
細?”
唐娟娟盯著他,道:“就算你不是***細,如果被人抓住了當***細辦,豈非更冤枉?”
她悠然接著道:“如果你知道唐家堡抓住***細後是怎麼處治的,你一定就會求我了。”
無忌道:“求你幹什麼?”
唐娟娟道:“求我把你帶回你的那間房,求我把你送上床去。”
無忌道:“那麼,我應該用什麼法子求你?”
唐娟娟道:“你應該用什麼法子,你自己應該知道的。”
她又咬住了嘴唇。
她眼睛又眯成了一條線。
無忌也在看著她,用一種並不太正經的眼光看著她,看了半天,忽然又歎了口氣,道:“可惜!”
唐娟娟道:“可惜什麼?”
無忌說道:“可惜我還是惹不起雷震天。”
唐娟娟眼珠子又轉了轉,道:“如果雷震天忽然死了呢?’’
無忌道:“他有病?”
唐娟娟道:“沒有。”
無忌道:“他受了傷?”
唐娟娟道:“也沒有。”
無忌道:“既然無病、無痛,怎麼會死?”
唐娟娟道:“如果有人用一把劍刺進他的咽喉,他就死了。”
無忌道:“有誰敢用一把劍刺進他咽喉?”
唐娟娟道:“你。”
無忌好像嚇了一跳:“我?”
唐娟娟冷冷道:“你用不著瞞我,也用不著在我麵前裝佯,我知道你是幹什麼的。”
無忌道:“我是幹什麼的?”
唐娟娟道:“你是殺人的,隻要給你十萬兩銀子,什麼人你都殺”
無忌道:“可是你總不會要我去殺你的丈夫吧。”
唐娟娟道:“那倒不一定。”
無忌吃驚地看著她,道:“你……”
唐娟娟道:“我雖然一時拿不出十萬兩銀子來,可是,我也不會讓你白去殺人的。”
她的身子己靠了過來,一雙手已摟住了無忌的脖子,在無忌耳邊輕輕地說:“隻要你肯聽我的話,什麼事我都依你。”
她的呼吸芳香。
她的身子柔軟而溫暖。
她實在是個非常非常讓男人受不了的女人。
無忌好像也已受不了,忽然倒了下去,倒在潮濕的泥地上。
他忽然想起了他身上的泥。
無論誰在那麼長一條地道裏爬出爬進,都難免會有一身泥的。
現在霧很濃,唐娟娟雖然沒有注意到,可是遲早會有人注意到的6
現在他躺下去,在這潮濕的地上動一動,正好可以解釋,他這一身泥是怎麼來的。
唐娟娟當然想不到他心裏是在打什麼主意。
她以為他是在打另外一種主意,仿佛又吃驚,又歡喜。
“你……你難道想在這裏?”
“這裏不行。”
“這裏當然不行,因為……”
她沒有說下去,有人替她說了下去:“因為這種事是絕不能讓別人參觀的。”
唐缺來了。
唐娟娟走了。
不管她有多凶,不管她的臉皮有多厚,她還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無忌已站起來,正在拍身上的泥。
唐缺忽然歎了口氣,道:“這女人是個花癡。”
無忌道:“你不該這麼說的。”
唐缺道:“為什麼?”
無忌道:“因為這女人是你妹妹。”
唐缺道:“不錯,我的確不該這麼說,我應該說,我妹妹是個花癡。”
無忌想笑,卻沒有笑。
因為唐缺的臉色實在不太好看,又扳著臉道:“隻要是長得還不錯的的男人,她都想試試,唐家堡的男人不敢碰她,她就去找外麵來的。”
無忌道:“我是外麵來的,我長得還不錯。”
他不等唐缺說,自己先說了出來。
唐缺反而笑了,道:“其實我並沒有反對你的意思,隻不過
無忌道:“隻不過你剛巧在旁邊,這種事又剛巧是不能讓別人參觀的。”
唐缺大笑,道:“完全正確,正確極了。”
他忽然又壓低笑聲,道:“但是你以後一定要特別小心。”
無忌道:“為什麼?”
唐缺道:“因為我雖然不反對你們,可是一定有人會反對。”
無忌道:“你說的是雷震天?”
唐缺笑了笑,道:“如果你是我的妹夫,你反不反對我的妹妹找別的男人?”
無忌道:“天下絕沒有一個男人喜歡戴綠帽子的。”
唐缺道:“所以剛才來的如果不是我,如果是雷震天。”
他歎了口氣:“那麼我現在如果要見你,恐怕已經要一片片把你拚湊起來。”
無忌也歎了口氣,道:“我也知道霹雷子的厲害,可是有件事我卻不明白中
唐缺道:“什麼事?”
無忌道:“他們新婚還不久,他為什麼要讓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嬌妻獨守空閨。”
唐缺道:“這道理很簡單,你應該會想得到的。”
無忌道:“為什麼?”
唐缺說道:“因為他已經另外有了新歡。”
無忌故意作出很吃驚的樣子,道:“你說他另外又有了一個女人。
唐缺道:“他已經吃盡了女人的苦頭,怎麼會再去找—個女
無忌道:“他找的不是女人,難道是男人?”
唐缺微笑,說道:“如果你也有他那麼多經驗,你就會知道,男人比女人好得多了。”
他笑成了一條線,就像是他妹妹看著無忌的時候一樣。
無忌忽然覺得想吐。
他忽然想到了“小寶\忽然想到了唐缺和小寶之間的關係。
他居然沒有吐出來,實在很不容易。
唐缺居然還拉起他的手,道:“還有件事你也應該特別小心。”
無忌勉強忍耐住,總算沒有把他這隻手擰斷,隻問道:“什麼事?”
唐缺道:“這幾天你最好不要隨便出來走動。”
無忌道:“為什麼?”
唐缺道:“因為昨天晚上,我們這裏來了***細。”
無忌失聲道:“真的?”
唐缺道:“我怎麼會騙你。”
無忌道:“什麼人敢到唐家堡來做***細?”
唐缺道:“當然是些不怕死的人。”
無忌道:“你知道是誰?”
唐缺道:“現在我們還沒有查出來,所以隻要是昨天晚上留宿在唐家堡的外來客,都有嫌疑。”
無忌道:“這麼樣說來,我當然也有嫌疑。”
唐缺道:‘☆隻有你是例外。”
無忌道:“為什麼?”
唐缺道:“因為我昨天晚上去看過你,你睡得就像是個小孩子,而且還在說夢話。”
他輕輕拍著無忌的手,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定在擔心我們會要你走的,連做夢時候都在求我。其實你根本用不著擔心,隻要有我在,絕沒任何人敢要你走。”
無忌沒有做夢,也沒有說夢話。
昨天晚上,他根本沒有睡。
是誰睡在他床上,替他說夢話?
他第一個想到的人當然又是郭雀兒,可是郭雀兒如果睡在他的床上,那個替他將埋伏暗卡引開的人又是誰呢?
無忌想不通。
可是他臉上居然還是不動聲色,淡淡地問了句:“你有沒有想到那個小鳥?”
唐缺道:“你說的是郭雀兒?”
無忌道:“除了他還有誰?”
唐缺道:“也不是他。”
無忌道:“你怎麼知道不是他?”
唐缺道:“因為我有件事托他去做,天還沒有黑就走了。”
昨天晚上,替無忌將埋伏暗卡引開的那條人影竟不是郭雀兒,睡在無忌的床上,替無忌說夢話的人當然也不是郭雀兒,因為他根本不在唐家堡。
無忌沒有開口。
他雖然還能保持鎮靜,可是在這一瞬間,他實在說不出話來。
唐缺又在用那雙尖針般的笑眼盯著他,道:“看來你好像很希望他是***細?”
無忌淡淡道:“我隻希這個***細找出來。”
唐缺說道:“你放心,不管他是誰,不管他有多大本事,都休想活著離開唐家堡。”
他的態度仿佛很悠然,就像是個已經揮起了殺人大斧的劊子手,隻要他的斧頭一落下,那***細的頭顱也必將落下。
他顯得十分有把握。
無忌忍不住說道:“你已經有了線索。”
唐缺悠然道:“就算現在還沒有線索,也可以找得出線索來。”
無忌道:“哦?”
唐缺道:“昨天晚上應該在房裏睡覺,卻沒有在房裏的人,每個都有嫌疑,這就是條很好的線索。”
無忌道:“你已經查出了幾個?”
唐缺道:“現在已查出了七八個。”
無忌道:“***細卻隻有一個。”
唐缺冷笑道:“寧可殺錯,也不能放錯。”
他笑得就像是個天真的孩子:“殺錯了七八個人,也不能算太多。”
無忌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找不出真正的***細是誰,這七八個人都難免要因此而死。
他們並不怕錯殺無辜。
唐缺道:“就算這七八個人都不是***細,真正的***細還是逃不了的。”
無忌道:“哦?”
唐缺道:“‘就在***細出現的那一刻,我已下了禁令,在***細還沒有被捕之前,隻要是在唐家堡裏的人,無論是誰,都絕不準離開這地區一步。”
無忌道:“我聽說唐家堡的門戶一向開放,並不禁止外人進來。”
唐缺道:“不錯。”
無忌道:“那麼昨天晚上一定也有些普通的商旅和遊客留宿在唐家堡。”
唐缺道:“一共有二十九個。”
無忌道:“你的禁令還沒有撤除之前,連他們都不能走?”
唐缺道:“我說過,無論誰隻要走出唐家堡一步,就格殺勿論。”
他又用那雙又白又胖的小手握住了無忌的手。“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話,我發出的命令一向很有效。”
無忌不說話了。
唐缺道:“我想你現在一定很餓了,現在正好是吃早點的時候,最近我的胃口雖不好,多少也可以陪你吃一點。”
他笑得更愉快:“我也可以保證:這裏的蝦爆繕麵和湯包,做得絕不比杭州奎元館差。”
一個真正會說謊的人,在沒有必要的時候,是絕不會說謊的。
唐缺說的果然都不假。這裏的蝦爆夠麵和小籠湯包,做得果然不比杭州奎元館差。
無忌的床上也果然有人睡過。
他的睡像一向很好,昨天晚上他雖然也在床上睡過,可是他臨走時,床褥還是很整齊,現在卻已淩亂不堪,正像是有人在上麵做過惡夢的樣子。
這個人是誰?
除了郭雀兒外,無忌又想到了一個人。
—西施。
這是他的秘密。
他一直將這秘密埋藏在心底,連想都不敢去想,因為他生怕自己會露出痕跡,生怕會被唐缺那雙尖針般的笑眼看出來。
大風堂曾經派出無數“死士”到敵方的地區來做“死間”。
他們不但隨時都準備為他們的信仰效忠效死,而且絕對不惜棲牲一切男的不惜犧牲名譽,女的不惜犧牲貞操。
可是他們大多數都失敗了,其中隻有一個人己打入唐家堡的內部。
這個人就是大風堂埋伏在唐家堡裏的唯一一著棋。
這個人是男是女?叫什麼名字?
無忌完全不知道。☆
因為這是大風堂機密中的機密。
這件事是由司空曉風親自負責的,這個人也由司空曉風直接指揮。
有關這個人的秘密,除了司空曉風外,絕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無忌隻知道他和司空曉風聯絡時所用的一個極秘密的代號。
西施。
古往今來,最成功的一個***細就是西施,犧牲最大的一個也是西施。
因為她不但犧牲了自己的名譽和幸福,也犧牲了自己的情感和貞操,犧牲了‘個女人所最珍惜的一切。
大風堂的這個“西施”呢?
第三個朋友
誰是西施?
這問題無忌一直拒絕去想,拒絕猜測,就算有人告訴他,他也會拒絕去聽的。
他根本不想知道這秘密。
因為這秘密的關係實在太大,知道了之後,心裏難免會有負擔。
他更不想讓這個人,為了他而受到連累。
可是現在這“西施”仿佛已出現了,而且正是為了救他而出現的。
如果不是“西施”替他引開埋伏,現在他很可能已死在樹林裏。
如果不是“西施”睡在他床上,替他掩護,現在他無疑是嫌疑最重的一個人,唐缺很可能已對他下手。
但是“西施”隻有一個。
替他引開埋伏,替他作掩護的卻有兩個人,另外一個人是誰?
無忌又混亂了。
不但混亂,而且後悔!昨天晚上,他實在不該冒險的。
他的輕舉妄動,不但讓“西施”受到連累,而且連累了無辜。
如果唐缺要殺唐家的人,不管殺錯了多少,他都不會難受。
那二十九個外來的商旅和遊客,如果也因此而死……
他不願再想下去。
他發誓,從今以後,絕不再做沒有把握的事。
但是“有把握”的機會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來呢?他要用什麼方法才能接近上官刃?就算有了機會,是不是就能有把握將上官刃置之於死地?
他還是沒有把握,完全沒有把握。
現在他雖然已到了唐家堡,距離他的目標卻還是很遠。
前麵還有好長好長的一段路要走,這段路無疑要遠比他以前走過的更艱難,更危險。
他是不是能走得過去?
無忌忽然覺慚腦瑞,疲倦得甚至想拋開一切,疲倦得甚至想哭。
他不能拋開一切,也不能哭。
但是他至少可以睡一下。
他閉上了眼睛,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往下沉,沉得很慢,卻很深,很深……
窗戶半開。
窗外一片青綠,空氣幹燥而新鮮。
忽然間,一個人燕子般從那一片青綠中掠入這窗戶。
一身華麗的緊身衣,一張英俊的臉,行動輕捷而靈活,遠比他平時的表現快得多。
他的手裏緊握著一把刀。
他一步就竄到無忌床頭,他手裏的刀鋒對準了無忌的咽喉。
陽光從窗外斜斜照進來,雪亮的刀鋒在陽光下閃動。
可是這一刀並沒有刺下去。
無忌也沒有動。
他並沒有睡著,這個人一進來他就已發覺。
他在奇怪。
以這個人現在行動的輕捷靈活,他那一拳是絕不可能打在他鼻上的。
那一拳卻的確打在鼻子上了,他的鼻子已經被打得破碎而扭曲。
他為什麼要挨這一舉?是不是因為他故意要無忌低估他,他才有機會來行刺。
無忌的確低估了他。
也許大多數人都低估了他,都認為“小寶”隻不過是唐缺一個沒有用的‘‘朋友’’,而已—也許對唐缺有用,對別人來說,卻是絕對無用的,
可是現在這個沒有用的人,卻表現得遠比任何人想象中都矯健冷靜。
他握刀的手絕對穩定,他的臉上連汗珠子都沒有一粒。
無忌已張開眼,冷冷地看著他。
“你……”
☆當然是我。”
小寶的聲音也同樣鎮定:“我說過,我一定要殺了你!”
無忌道:“我記得。”
小寶道:“我現在來殺,隻因為白天殺人比晚上容易。”
無忌道:“哦?”
小寶道:“因為無論誰在白天都比較疏忽,晚上的警戒反而嚴得多。”
無忌道:“有理。”
小寶道:“所以現在如果有人來,有人發現了我,我就是來殺你的。”
這句話說得很怪。
無忌忍不住問:“如果沒有人發現你,也沒有人到這裏來呢?”
小寶忽然笑一笑,道:“如果我真的要殺你,又何必自己出手?”
他笑得很奇怪,也很神秘,忽然壓低聲音:“你知不知道唐家堡裏有多少人想要你項上這顆頭顱?…
無忌也笑了笑,道:“他們要我的頭顱幹什麼?”
小寶美得更神秘,聲音壓得更低,又問道:“你知不知道趙無忌的頭顱現在的市價是多少?”
無忌的臉色沒有變。
他已經把自己訓練得變成了一個完全沒有表情的人。
但是他的瞳孔已收縮。
“你究竟是什麼人?”
“你應該知道我的。”小寶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就是西施。”
無忌還是沒有什麼表情。
雖然他已有八分相信小寶就是西施,但他已養成絕不把任何情感表露到臉上的習慣。
小寶道:“昨天晚上我已來過。”
無忌道:“哦?”
小寶道:我來的時候,你剛好出去。”
無忌道:哦!”
小寶道:“我看見你走入樹林,可是我知道你一定走不出去的,因為要穿過這片樹林,也有個秘訣。”
他說的秘訣也是:“進三退一,左三右一。”
無忌現在才知道今天早上他為什麼回不來了,因為這是從小樓這邊走出去的方法,要從外麵走回來,就得用相反的法子。
雷震天在匆忙中疏忽了這一點,竟幾乎要了他的命。
無論多麼小的疏忽,都可能造成致命的錯誤。
他也從痛苦的經驗中得到個教訓。
小寶道:“那時你已經走得很遠,我想趕過去告訴你,你已掠上樹梢,我知道你隻要一上去,行蹤就會被發現。”
無忌道:“所以你也竄了上去,想替我把埋伏引開。”
小寶道:“我本來是想這麼做的,可是已經有人比我快了一步”
無忌道:“那個人不是你?”
小寶道:“不是。”
他顯得很驚訝:“難道你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無忌苦笑,搖頭。
小寶沉思著,過了很久,才接著道:“我也知道你的行蹤一露,立刻就會有人來查看你是不是還在房裏。”
無忌道:“所以你就來代替我睡在這張床上。”
小寶道:“我用棉被蒙佐了頭,假裝睡得很熟,不久之後,外麵果然就有人來了。”
無忌道:“但是你並不一定要說夢話的。”
小寶道:“‘我也知道並不一定要說夢話,隻不過我剛好有種本事。”
無忌道:“什麼本事?”
小寶說道:“我會模仿別人的聲音,無論誰說話的聲音,我都能夠模仿得逼真。”
他又道:“跟我同時派出來的一批人,都受過這種訓練。’’
無忌道:“你知道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
小寶道:“我沒有看見他,也不敢去看,可是我猜想大概是唐缺。”
他又補充:“因為唐家堡的警衛和治安,都是由他負責的。’,
無忌道:“那麼你也應該想到,他很可能也會去查看你是不是留在房裏。”
小寶道:“他絕不會懷疑我。”
無忌道:“為什麼?”
小寶笑了笑道:“你應該看得出的,我跟他的關係不同。,’
他在笑,笑容中卻充滿了痛苦。
為了自己誓死效忠的目標和信仰,他雖然不惜犧牲一切,可是這種犧牲無論對誰來說都太大了些。
想到他和唐缺之間那種不尋常的親密,想到“西施”這兩個字中所包含的那種特別的意思,無忌當然也可以想象到他所忍受的是種多麼慘痛的屈辱。
無忌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道:“不管怎麼樣,你都不該露麵的,也不該跟我聯絡,你付出的代價太大了,絕不能冒險。”
小寶又笑了笑,道:“可是,你付出的代價也不小,我怎麼能眼看著你身份暴露?”
無忌看著他,心裏充滿了歉疚,感激,和佩服。
直到現在他才相信,世上的確有不借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人。
就因為世上有這種人,所以正義和公理才能永遠存在。
所以人類才能永存。
小寶微笑道:“何況我們之間已經有了種很好的掩護。別人都以為我恨你入骨,時時刻刻都想要你的命,怎麼會想到我們是朋友?”
無忌道:“我也想不到,我在這裏,還有你這麼樣一個朋友。”
他在這裏已經有了三個朋友。
小寶的態度變得很嚴肅,道:“有幾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你一定要特別注意。”
他說:“唐家和霹需堂的聯盟,本來就是因為他們要互相利用,現在他們的關係已經變得很惡劣,雷震天很可能已經被軟禁!
“這是我們的機會,如果我們能好好利用,讓他們自相殘殺,我們就一定可以從中得利的。”
雷震天的被禁,顯然還是件極機密的事,連小寶知道得都不太清楚。
想不到無忌卻已經知道了。
小寶又說:“現在霹雷堂的勢力雖然已被瓦解,有的已被暗算慘死,沒有死的也被驅出了庸家堡,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我們相信他們一定還有人潛伏在唐家堡裏,伺機而動。”
無忌道:“這一點,我一定會特別留意。”
小寶道:“唐玉中的毒極深,短期內絕不會複原,這一點你倒可以放心。”
無忌忍不住問:“蜜姬呢?”
小寶道:“蜜姬?”
無忌道:“蜜姬就是和唐玉一起被那口棺材運回來的人。”
小寶問道:“是不是雷震天以前的妻子?”
無忌點頭,又問道:“她是不是已經遭了毒手?”
小寶道:“她還沒有死,但是她的下落我卻不知道。”
這種事他當然不會注意。
他當然絕不會想到雷震天的前妻和無忌之間,會有那種微妙的感情。
小寶道:“我知道你到這裏來,是為了要手刃上官刃為令尊報仇。”
無忌承認。
小寶道:“無論你能不能得手,七天之內,都一定要離開唐家堡。”
無忌道:“為什麼?”
小寶道:“因為他們昨天已派人連夜趕到皖南績溪去,查證溪頭村是不是有你這麼樣一個人。”
無忌動容道:“你認為他們派出去的人,十天之內就能趕回來?”
小寶道:“人雖然趕不回來,鴿子卻一定可以飛得回來。”
鴿子。
無忌立刻想到了,那群將唐傲戰勝的消息帶回來的鴿子。
他的心沉了下去。
小寶道:“我也知道,你這次行動的艱險,要想在七天之內完成,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但是,你已經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
他想了想,又道:“嚴格來說,最安全的期限還不到七天。”
無忌問道:“你認為安全的期限是幾天?”
小寶道:“五天。”
他算了算,又說道:“今天是二十三,二十八的黎明之前,你一定要離開唐家堡』”
無忌道:“我會記住。”
小寶道:“時間雖然倉促,但你卻還是不能貪功急進,輕舉妄動。”
他的表情更嚴肅:“你自己白送了性命,死不足惜,如果因此而影響了大局,那就連死都不足以贖罪了。”
無忌道:“我怎麼會影響大局?”
小寶道:“唐家早已有進犯大風堂的野心,他們特意結納上官刃,就是為了要讓上官刃做他們的帶路人。”
無忌道:“這一點我已想到。”
小寶道:“現在他們自己雖然認為時機還沒有完全成熟,可是,根據我的判斷,以他們現在的實力,要毀滅大風堂並不難。”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接著道:“以我的估計,最多隻要三個月,他們就能毀了大風堂!”
無忌手心又有了冷汗。
小寶道:“你若輕舉妄動,萬一觸怒了他們,使得他們提前出手,那麼……”
他沒有說下去,也不必說下去。
無忌的冷汗已濕透了衣服。
小寶沉思著,忽然又道:“還有一件事。”
無忌道:“什麼事?”
小寶道:“除了我之外,我相信還有一個人潛伏在唐家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