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絳心裏不踏實:“隻問自己的喜愛對嗎?我喜歡文學,就學文學?愛讀小說,就學小說?”
父親開導她說,“喜歡的就是性之所近,就是自己最相宜的。”
有了父親的這番話,楊絳內心釋然,但她半信半疑,隻怕是父親縱容她。可是她終究不顧老師的惋惜和勸導,在文、理科之間選了文科。而當時東吳大學沒有文學係,隻有法預科和政治係。
楊絳欲選讀法預科,打算做她父親的幫手,並借此接觸到社會上各式各樣的人,積累了經驗,然後可以寫小說。楊蔭杭雖說任女兒自己選擇,卻竭力反對她學法律。他自己並不愛律師這個職業,就堅決不要女兒做幫手,況且她能幫他幹什麼呢?於是,楊絳隻好改入政治係。
雖說楊絳進了政治係,可她對政治學卻毫無興趣,隻求得功課敷衍過去,她課餘時間都花在圖書館裏博覽群書。
東吳大學圖書館的藏書相當可觀,中外文學名著很多。楊絳在這裏養成了嗜書如命的習好,上課之餘讀了大量的書籍,小說,特別是外國小說,她差不多都看了。從此漸漸了解到:“最喜愛的學科並不就是最容易的。我在中學背熟的古文‘天下一致而百慮,同歸而殊途’還深印在腦裏。我既不能當醫生治病救人,又不配當政治家治國安民,我隻能就自己性情所近的途徑,盡我的一份力。如今我看到自己幼而無知,老而無成,當年卻也曾那麼嚴肅認真地要求自己,不禁愧汗自笑。不過這也足以證明:一個人沒有經驗,沒有學問,沒有天才,也會有要好向上的心——盡管有誌無成。”
外語在這所教會大學本來就十分注重,加上她在這裏閱讀了大量原版政法書和文學書,外語水平日益長進。後來,她還試著學翻譯,在她成為文學翻譯家之前,她就翻譯過不少英文的政治學論文。
楊絳非常戀家,並不貪玩卻貪看書,回家還幫助父親做些事情。有一次,楊蔭杭問她:“阿季,三天不讓你看書,你怎麼樣?”
“不好過。”楊絳說。
“一星期不讓你看書呢?”
“一星期都白過了。”
楊蔭杭笑道:“我也這樣。”
楊絳覺得父女兩人心同此感,自己好像成了父親的朋友。她非常珍視這種深深的相知與親情,她父親每次買了好版子的舊書,自己把卷曲或破損的書角補好,叫楊絳用頇的白絲線雙線重訂。他愛整齊,雙線隻許平行,不許交叉,結子也不準外露。有時父親忙的時候,狀子多,書記來不及抄,楊絳就幫著父親抄寫。有時楊絳的三姑母楊蔭榆也來找她的“差”,楊絳半世紀後捉筆回憶:她在一個中學教英文和數學,同時好像在創辦一個中學叫“二樂”,我不大清楚。我假期回家,她就抓我替她改大疊的考卷;瞧我改得快,就說,“到底年輕人做事快”,每學期的考卷都叫我改。她嫌理發店髒,又抓我給她理發。父親常悄悄對我說:“你的好買賣來了。”三姑母知道父親袒護我,就越發不喜歡我,我也越發不喜歡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