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社會孤立了小曼和誌摩,他們的感情,千夫所指,萬人唾罵,他們做了別人不敢做的,人們心驚之餘,難免嫉妒,少不了大加鞭撻。鬱達夫說:“誌摩和小曼的一段濃情,若在進步的社會裏,有理解的社會裏,這一種事情,豈不是千古的美談?”劉海粟說:“可愛可敬的小曼,當年就是在那些自以為是反封建實際上封建得可以的文人雅士們的唾沫中遭際不幸的。”小曼和母親去走親戚,親戚要說;小曼和朋友去跳舞唱戲,路人要說。漫天飛沫,弱女子小曼,全要承受。以前,人們把小曼捧上天,現在,他們又恨不得把小曼踩入地。有什麼辦法呢?小曼是明星。所謂明星,就是要活給別人看,他們的成功會特別成功,他們的失敗也特別失敗,小曼是天使被摘下了翅膀,隻好赤著腳,在荊棘路上踽踽獨行。

王賡知道,小曼和誌摩的感情是真的,但他放不開手,他也愛小曼,她的壞習慣、小脾氣,在他心裏,未嚐不是可愛至極。隻是,他們的心曲,始終不在一個頻率。小曼和誌摩,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王賡站在一邊,反倒像是個多餘人。王賡像公主身邊勇毅的衛士,可惜公主有她心愛的王子。小曼和誌摩是結著聯盟了,他們的敵人,便是王賡苦苦維護著的婚姻。小曼說:“我從前常聽人言生離死別是人生最難忍受的事情,我老是笑著說人癡情,誰知今天輪到了我身上,才知道人家的話不是虛的,全是從痛苦中得來的實言。”王賡假裝聽不見,他還是相信,小曼會回心轉意的,一切的激情都會過去,平淡才是生活的真相。王賡在進行一場拔河,可是,他隻有一個人,小曼和誌摩卻是兩個。誌摩說:“曼,我已經決定了,跳入油鍋,上火焰山,我也得把我愛你潔淨的靈魂與潔淨的身子拉出來。”小曼說:“做人為什麼不轟轟烈烈地做一番呢?我願意從此跟你往高處飛,往明處走,永遠再不自暴自棄了。”

家庭變故鬧得沸反盈天,王賡還是要上班,先前,他去哈爾濱工作,後來,又要去南京,去上海。小曼提出離婚的事,讓他日夜憂心,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想要在官場上、事業上做出點什麼的男人。可結婚不過兩三年,小曼和誌摩的戀愛風波,便讓王受慶三個字傳遍大街小巷,人們笑他、說他,他也隻好沉默。後來,他到了上海,工作穩定下來,他很想把小曼接過去,換個環境,重新開始。在小曼麵前,他總是不聲不響,可他畢竟是一名軍人,逼到絕境,別人絕對沒有什麼好果子可吃。因為戀愛之憂思,小曼的身體好了壞,壞了好,折騰不停。一天,王賡給小曼下了最後通牒:一、請她放尊重點;二、請她火速去上海。

小曼是戲曲裏被鎮在雷峰塔下的白素貞,誌摩是遠走的許仙,王賡是冷心冷麵的法海,小曼的母親吳曼華便是糾結的守塔人。她苦心,女婿是自己千挑萬選來的女婿,王賡亦十二分孝順,況且事業前程眼見著無可限量,她怎麼能放小曼出去?可是,知書達理的吳曼華也知道,真情的力量好似火山噴發,硬堵恐怕堵不住,也隻好堵一天是一天,方法無非是不讓誌摩和小曼相見。小曼和誌摩要私奔去西湖,吳曼華當即識破,對小曼寸步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