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摩給小曼寫信:“今晚在真光我問你記否去年第一次在劇院覺得你發髻擦著我的臉(我在海拉爾寄回一首詩來紀念那初度尖銳的感官,在我是不可忘的)。”發髻擦臉,眼角眉梢,感覺也是尖銳的,仿佛蝴蝶的尖叫,引發一場情感海嘯。而那首從海拉爾寄回來的詩,便是《春的投生》,裏麵寫道:“桃花早已開上你的臉,我更敏銳的消受/你的媚,吞咽/你的連珠的笑;你不覺得我的手臂/更迫切的要求你的腰身……”甜蜜的心醉,仿佛小曼鍾愛的酒心巧克力,一顆吃下去,蕩漾在心海。
小曼縱然從小嬌慣,年紀輕輕就風光無限,後來嫁作人婦,原本以為圍城之內百花盛開,但不懂女人心思的王賡,卻仿佛秋風肅殺,煞了小曼的旖旎。婚姻之內,小曼內心築有一道牆,牆外歡歌,牆內凋零。誌摩輕輕地走過去,開一扇窗,小曼恍然覺得自己就此看到了光明的前途。鬱達夫也說:“忠厚柔豔的小曼,熱情誠摯的誌摩,遇合在一道,自然要藉放火花,燒成一片。”
小曼說自己是一個失意者,一個不快樂的人,但別人隻當她心滿意足。隻有誌摩有一雙慧眼,看見了她的幹涸與脆弱,就仿佛一個仙人點化了一位俗子,讓她也瞬間立地成佛。誌摩照徹了小曼內心的肺腑,認明了她的隱痛。小曼認誌摩為戀人,亦是知己。春水靜而有情,因為它隻等春風來,才肯皺起。小曼便是那有情人。她呼喊著、掙紮著,為的是終成眷屬。與小曼初戀時,誌摩詩情勃發,寫下名作《雪花的快樂》,愛之偉大,成就了詩之偉大,沈從文說這首詩是“柔軟的調子中交織著熱情,得到一種近乎神奇的完美”。
小曼和誌摩,都是知名人物,放到一起,無異於天雷地火相互勾起,連周圍的人也要被震得七損八傷。小曼的家人震動了,京城的上流社會震動了。一直蒙在鼓裏的王賡也終於後知後覺,發現了這一樁“不名譽的戀愛”,少不了當麵“大吵一場”。王賡是小曼床前明月光,小曼不覺得他清朗,隻覺得他冷若冰霜。小曼想要的,是一副滾熱的心腸。結婚離婚,不過一紙契約,在現代稀鬆平常,可在20世紀20年代,實在比登天還難。小曼的母親吳曼華不討厭誌摩,但她怨他,也怕他。不是怕他這個人,而是怕他的逆反帶來的世俗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