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海粟來做客。小曼的娘也有些擔心,王賡是軍人出身,脾氣暴躁,萬一鬧起來,翻了臉,小曼以後如何生活?海粟卻對自己的計劃有信心,自認會照顧到大家的麵子。從前神仙落難,總也有人來救,是為山窮水盡,柳暗花明。劉海粟就是小曼的“福將”。他們都是用藝術的心去生活,哪怕碰壁。小曼與母親南下,海粟陪同,說打算找機會與王賡商談。吳曼華雖然同意小曼離婚,但怎麼離得安穩,辦得周全,她也無經驗,心裏隻是慌張。
臨行臨別,好多人來送,誌摩自不必說,胡適、陶孟和,還有在京的一些學者教授、閨閣名媛,也都來相送,仿佛壯士易水,天大的事就要逼至眼前。海粟也感歎,也羨慕,為愛不顧一切,也隻有小曼做得出。他為誌摩慶幸。世間實在需要有小曼和誌摩這等人物,他們是魚躍出水,隻期待有朝一日,跳過龍門,人生就此開拓新境界。
民國的上海充滿戾氣,燈紅與酒綠都是毒物,但海粟隻想做功德,成全一對素心人。人怕見麵,因為見麵三分情。海粟偏偏就請王賡在功德林飯店吃飯。小曼母女、誌摩來,張歆海、楊杏佛、唐腴廬唐瑛兄妹,也在一側作陪。功德林以素菜為特色,內設雅致清幽,做出一種素麵風流氣,專做文化人的生意。海粟他們,在這清幽地,忐忑不安,嚴陣以待。
王賡來了。依舊很紳士。離婚二字,從未嚇退過他。他愛小曼,想努力維持一個家,用他自己的方式,他當然談不上有錯。隻可惜,他遇到了一個小曼。他與誌摩,都留過學,解決情感的爭端,也不至於動刀動槍。他亦有禮數。他沒忘記和誌摩握手。誌摩心虛,隻是躲開他的眼光。
王賡覺得他和小曼的緣分將盡。他哀傷,也哀傷得那麼端正,像兩筆寫出的人字,立得穩穩地,不曾被哀傷襲擊至跌倒。他的哀傷是方塊式的,包好,藏在心裏,無需藕斷絲連。王賡始終是個男人。他是口問心,心問口,告訴自己要振作,也告訴小曼要幸福。他是很有些犧牲精神的。情場似戰場,王賡帶著情傷,曾經負隅頑抗,現在,他光明正大地走進來,準備繳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