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摩、小曼都是默默的、靦腆的。他們倆像犯了錯的孩子,在懇求王賡的原諒與成全。菜端上來了,劉海粟招呼大家吃,不落正題。張歆海笑著問海粟,你這個藝術叛徒找大家來做什麼。海粟見話題已起,便侃侃談起自己的逃婚經曆,進麵引到衝破封建婚姻,追求夫妻平等的問題上來。大家都碰杯,喝酒。王賡低頭不語,想了想,起來敬酒,向誌摩,向小曼:“願我們都為自己的幸福,並且為別人的幸福幹杯!”
王賡提前走了。全席客人,都吃不準他的態度,也不明白接下來會有什麼結果。但無論如何,海粟得記一功。九月的上海還有些熱,小曼和誌摩心中一股悶躁,無從排解。誌摩在給胡適的信裏寫:“事情越來越像Farce,F百二十分的願意做‘開眼’;M百二十分的顧忌;我的百二十分什麼也就不用提了。慘極亦趣極……”
兩個月過去,王賡與小曼,日常生活,一如往昔,兩不相幹。小曼怕見王賡,怕提功德林的那一晚。王賡也仿佛不記得似的,隻是忙自己的公務,來去匆匆。誌摩他們在等待,仿佛等待暑氣消退,日落月出,萬物清明。可王賡卻遲遲不語。有一次,他還對小曼發火。小曼不明就裏,隻是覺得委屈。功德林過後,誌摩寫了英文長信給王賡發去--躲在英文裏,好比雨中有傘,總不至於太狼狽。奪朋友之妻,誌摩不是不心虛,但他隻是壓不住愛火與濃情。
不知哪一晚,小曼要睡了。王賡忽然叫住她,驀地問:“小曼,這幾天你一直不開心,是嗎?”小曼點頭說是。王賡又說:“我知道你一直怨我,可我又何嚐痛快了。”小曼不語。隔了一會兒,王賡說:“這兩個月來,我一直在考慮,你和誌摩是否真的相配?”又一會兒,他說,“看來,你意已定,那麼,我也不阻攔了。”長長的奔跑終於撞線,勝利了,達成了。小曼也喜也傷,喜的是心願達成,傷的是,她的追求,傷害了一個好人。小曼哭了。王賡何嚐不好,隻是,她不愛他。人與人的感情,有時候殘酷到像是山高水遠,無可企及。
王賡私下跟劉海粟說:“我並非不愛小曼,也並不舍得失去小曼。但是我希望她幸福。她和誌摩兩人都是藝術型人物,一定能意氣相投。今後作為好朋友,我還是可以關心他們。”有時候,成全是壯烈的,放手是博大的,離開是欣慰的,那都是因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