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與誌摩的戀愛,走到尾聲,盡是爭吵。誌摩窮窘交加,從北返南總想搭乘免費飛機。在等待班機的日子裏,誌摩與朋友們告別,胡適、劉半農、梁思成、林徽因、許地山、熊佛西……人生的無奈,常常在於路途的迥異,北平的秋葉飄落,平添了幾分蕭索。1931年11月11日,誌摩從北平飛南京,小住張歆海、韓湘眉家。13日去了上海。見了劉海粟,又見了羅隆基、鬱達夫,很像是老天爺安排的告別。小曼與誌摩還在吵,她的煙槍,投破了誌摩的眼鏡。誌摩出走。小曼又後悔,她忙忙地給誌摩寫信,是急迫真誠的調子,“摩呀!你要是亦疑心我或是想我是個Coquette(賣弄風情的女人),那我真是連死都沒有清白的路了。”她把信寄往北平,讓胡適轉給誌摩。

1931年11月19日中午,小曼家中牆壁上掛著的誌摩的相片,忽然墜地,跌得粉碎。小曼兀自驚駭,隻念誌摩不要有事才好。上午10點10分,飛機落徐州加水,誌摩頭痛欲裂。他在徐州給小曼發信:“徐州有大霧,自己感到頭很痛,但還是準備乘上飛機北上了。”他要去參加林徽因的演講會。沒想到大霧迷途,飛機在濟南黨家莊附近撞山。機上三人,兩位駕駛燒成焦炭。誌摩在後座,衣服著火,頭撞出大洞,為致命傷。因身體向前,門牙全部磕掉,落地後,誌摩掙紮求生,靠手爬行,指甲中陷滿泥土。三位死者都剛好活至三輪,三十六歲,恰逢本命年。

人去魂飛,蓬山萬裏,哭他喚他都不應。小曼得知消息,昏厥了過去。鬱達夫用八個字形容當時的小曼:目瞪口呆,僵若木雞。她與誌摩的一段奇情,仿佛提琴曲斷了弦,在最高音處戛然頓止。也仿佛魚刺卡住了喉嚨,硬咳出來,到底劃破了喉嚨,血肉模糊。命運的冷箭,還是射中了這對愛侶,給了小曼和誌摩重重一擊。

誌摩寫詩,“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誌摩平生最崇拜英國詩人雪萊,“尤其奇怪的是他一天到晚羨慕他(雪萊)的覆舟的死況”。誌摩的撞山,也算可以追步雪萊了。

誌摩的死,造就了他的傳奇。他幾乎是在最不堪的時候離開。自由損害,美消毀,理想傾頹。也正是誌摩的死,給了小曼一記晴天霹靂。她立誌重新做人,他的故事沒有了,她的故事還要繼續。誌摩是流星,劃破小曼沉沉黑黑的夜。流星過去,夜幕回歸,沉寂黯然。小曼不聲不響,著素衣,合素手,秉素心,點一盞燈,為誌摩守靈。過往的日子是彩色片,小曼走過彩色,歸於黑白。她為誌摩獻花,她說:“豔美的鮮花是誌摩的象征,他是永遠不會凋謝的,所以我不讓鮮花有枯萎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