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角度來理解,孔子所謂的“君子居之,何陋之有”中的“君子”,就是這種能夠自主自立的個人。大學是學本事的地方,更是學做人的地方。你大學畢業時,就應該成為一個君子,不管處在什麼環境,都堅持自己的原則和理想,有改變社會的能力。不培養這種君子而隻教技能的大學,所給你的是訓練,而不是教育。我在北大,也許沒有學到什麼實際本事,但是懂得了君子是什麼。這是我的大學生涯最大的成功。
培養君子,是所謂“通識教育”的基本理想和目標。我主張大學生多讀文史和基礎科學,追尋自己心靈的聲音,也是出於這個原因。畢竟,大學這四年,是要幹自己最想幹的事情,並看看在幹自己最想幹的事情上能做得多出色的時期。你要從為追求自己的理想所付出的最大努力和奉獻中,獲得人格的訓練。而實現自己的理想的過程,包括克服一切外在的阻礙,在惡劣的環境中享受自己心靈的成長。
現在的北大學生,大概沒有我當年和三十幾歲下過鄉的“反革命”當同屋的運氣。我當年所學的那些東西,大概也成了北大不教的東西了。但是,現在社會畢竟開放多了,大學也開放多了,學習人生經驗的地方和途徑有的是。大學裏固然世風日下,教授們有許多草包,但是,畢竟資訊發達了,書也多得多了。自己的大學“陋”也許不假,但如果自己的心不“陋”的話,我實在想不出一個人為什麼不能自己教育自己。孔子稱讚顏回:“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人永遠不可能對自己的環境感到滿足。但如果在別人“不堪其憂”的時候,你能居陋而不改其樂,你就會享受真正屬於你的高等教育,你也會成為一個真正的君子。還是回到鄭先生對北大的評價。他說北大是一流,理由不是北大有氣派的大樓,豪華的校門,或者什麼名教授。他的理由,是北大到處都是在路燈底下看書的“君子”。這一點,實在值得每個北大的學生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