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著這種“主場優勢”舒服地考完,不久分數下來:408分。那年是先考試後填誌願,我開始還不知道這分是高是低,後來聽說連一七一中也沒有一個文科四百的,老師都說我高得不得了,一定要報北大。我心裏沒底,媽媽馬上陪我到北京市招生辦去問我的成績到底在什麼位置。記得那天屋子裏很多人,都問的是大同小異的問題。主管人員很耐心對我說:“看看,成千上萬的考生,怎麼可能知道你排第幾?就是大概的情況也不可能知道,我們不能回答這樣的問題。”他見我們黏著不走,幹脆就問:“你說你考了多少分吧。”“408。”此言一出,那人馬上一驚,全屋子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在我的身上。“我馬上查一下。”他態度變了,翻了一下檔案,然後鄭重其事地告訴我:“北京市今年文科過400的隻有15位。你想報考哪個學校大概都沒有問題。”我和媽媽一下子都傻了。範進中舉呀!那辦事人員似乎還不過癮,把我每門成績都問了一遍。我報一個分周圍人就叫一次好。
這下子我的社會地位和家庭地位全變了。媽媽逢人便說我考了408,最後惹得我抗議,說她太愛炫耀。平時走到家門口的街上,也經常感到有人在我身後指指點點:“這孩子四百多分呀!”家裏自然也賓客盈門。大家都來給我出主意,幫我選專業。比如有人讓我學經濟。我一聽就覺得俗不可耐,堅決不幹。竟還有人讓我上外貿學院。我視為奇恥大辱:我差不多也是個“文曲星”了,怎麼能做生意呢?!有人讓我學法律,我馬上反駁:“中國的法律連打離婚也管不了,一切領導說了算。法官不過是個秘書。”其實我誰的話也不可能聽。我上大學就是追尋自己的靈魂的。我就要上北大中文係。那時我仗著分數高,光宗耀祖,在家裏從弱勢變成強勢,誰也奈何我不得。最後,我接到了北大中文係的錄取通知書。哥哥特別囑咐我:“這段日子小心些,別出交通事故。”這一語道破了我的心理:我即使拿著錄取通知,也不能相信自己會進北大,總怕去報到的路上先被車撞死。
其實,文學並不是我的靈魂所在。我之所以選文學,不過是青春病。那年月很保守,中學裏男女授受不親。可十六七歲的孩子,正被青春期燒得徹夜難眠。況且剛剛開放,能看《家》、《春》、《秋》等小說。那裏的那種纏綿,占據了整個的心靈。唯一可發泄的地方,大概就是文學了。後來我開玩笑:上中文係讀文學專業純屬性壓抑下的選擇,實在是個人生的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