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初神秘主義(1 / 2)

童初神秘主義

冬季很長。一年有半年是冬季,冬日很短,一天24小時,有16個小時是夜,8小時是晝,最短的晝,隻有6個小時。冬季在我們家裏。冬夜我們在家裏。冬日我們也會在家裏。在家裏就要做遊戲,做遊戲就是有動有靜,分門別類,各有各的玩法。我們的遊戲大致分為3類,如果把文藝排練與演出不算在遊戲範圍裏。

一類為動作類,包括捉迷藏,蹦床——如果媽媽不在家,飛行紙飛機,拍皮球。這類遊戲其它季節也可以玩兒,隻是多在室外,冬季多在室內,有爐火的暖照。

一類是比賽類,包括拋接多隻口袋的雜技能力比拚,踢口袋踢毽子次數比拚,抓嘎拉哈數位比拚。嘎拉哈是動物的膝和肘關節軸骨,煮熟晾幹後,像撲伏在地的小動物,抓在手裏很潤澤。抓嘎拉哈遊戲的規則很複雜。比賽前,他們已經依照出身門第被做了記號,譬如大羊的嘎拉哈,就在額頭上塗上紅汞,是小羊的,塗紫藥水,是夭折小豬的,塗藍墨水,是大豬的,塗黑墨水,是牛的就不染色,因為最大,一目了然。比賽工具除去嘎拉哈,還要有裝上玉米高梁的布口袋。遊戲開始時,把全部兩兩成雙的4對或者6組或者8組嘎拉哈一次性拋布在炕或床上,隨後要拋高口袋,每拋出一次口袋就要用拋口袋的同一隻手從眾多的嘎拉哈中選摘出兩隻同類抓在手裏,再完成接回口袋的動作。如果不是手疾眼快,動作就會失敗。這類遊戲,以小鴿子玩得最好,我其次。踢毽子我踢得更多,因為我比她們胖,比她們有體力。

再一類是學術類,童子間神秘主義大運行。這類遊戲從大一點的孩子開始,由街頭巷尾傳入我家。乍一聽說,人可以通過撲克牌指紋掌紋竊知自己的未來,自己的命運,我們既恐懼又興奮。於是,學齡前的幾個冬季,我們沉浸於觀察自己的手掌與指紋,沉湎於紙牌算命中。

紙牌算命中有多種方式方法,規則是必須讓別人給自己算,不能自己測試自己的命運。我卻不同,學會了方法之後,常常為自己洗牌,為自己擺牌,為自己抽牌,為自己翻牌。我這樣做有兩個目的,一是預知自己的未來,於是打破未來卻已命定的格局,擾亂紙牌裏隱藏的自然或上帝的旨意。

塔形牌陣的測算法我玩得最為嫻熟,估計現在也還會玩兒。測一年中12個月的運勢,我一直不太會,小鴿子玩得好。我們算命的時候,喜歡把全家人都拉上,一個一個測試未來。如果這人未來好,我們就很莊嚴,如果那人有點不好,我們就無奈甚至絕望,仿佛殘酷與惡會成真實。

爸爸從來沒有機會被我們拉來測試。他要麼上班,要麼一回家就要吃飯休息。周末偶爾沒有手術,我們又要鴉雀無聲,確保他做自我進修。他進修和科目主要有三項,音樂和英語和書法。他練習小提琴,絕不修習聲樂——媽媽總是笑他五音不全。我們開家庭音樂會歌舞晚會,他從來隻當觀眾,不登台演出。書法上他隻寫隸書,而且是漢代隸書,這導致後來我習書法,也隻習得漢隸,不會其它。他當醫者,開處方用拉丁文。他似有先見,用收音機收聽英語廣播教學節目,也聽短波裏的外國英文電台。文革中止了他的這些修養活動,甚至,他都沒有來得及提醒我們,選修外語時應該選修英語。我修過俄語、日語,英語完全沒有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