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短暫的陽光。充足的光線,讓我撿幹淨冰裏夾雜的羊糞和草籽。化了一鍋水,簡單用奶粉泡了點糌粑就上路。一天趕到魯形湖土房子的計劃泡湯,兩天時間還是足矣。土房子對我有著非凡意義,它是荒原中最後一處人類固定建築,且不再是簡陋的羊圈。我打算在土房子裏休息幾天,是的,我還未有義無反顧深入荒原的決心。很多問題,沒法無視,譬如這該死的前貨架,越發頻繁的鬆脫。
天空依然壓抑的令人無法喘息,一團團伏地冰雹雲,不時從身後襲來。道路平坦,卻沙土極重,下午三點才推行到魯形湖。遠遠便看見湖畔孤單無依的土房子,去年,流虻和多啦曾在土房子裏住了三天,蜜月般享受了幾天遠離世俗的小日子。今年似乎也如此,土房子無人,遠方的旅人自由進入,但房前一輛破卡車不免讓人浮想聯翩。先去羊圈偵查一番,隻有幾隻小羊羔,它們見了我就一直跟在身後,柔柔地綿綿叫,心中平添不少暖意。土房子南側有一塊太陽能蓄電池,看不出正常使用或被遺棄。門上有兩把鎖,一把虛設,一把形同虛設,我無法判斷土房子當下是否有人居住。又回到卡車處,檢查了油箱,空的,車廂裏則散落著不值錢的雜物。進入駕駛室,破舊不堪,車鑰匙還掛著,試著點火,汽車沒有任何反應。
閑淡地抽了兩支煙,再次用望遠鏡查看周遭,不見人與羊群。決定進屋,用螺絲刀擰開門栓,卻無做賊心態。無人區裏的土房子處於道德邊緣地帶,牧民隻在冬季短暫居住,一年大部分時間四處遊牧。房子空閑時便成了鮮見的閑雜人的避風處,門上的鎖,更多是個象征意義。尤其在荒原南部,無人區邊緣的土房子更多,主人予人方便,連鎖都沒有。寒風中的旅人閃進屋子,隻需撿幾塊幹牛糞丟進爐子裏,便能溫暖地享受一夜。眼下這間土房子更是如此,位於“交通要道”上,曆年深入荒原的探礦人、跑山人,甚至盜獵者,無不享受過它的庇護。
屋子很幹淨,客廳有兩箱飲料,裏屋掛著一串串風幹羊腿,很是誘惑人。我的食物尚充足,胃口也沒開,否則定留下些錢取走一串肉。第一眼尋視,基本斷定屋裏是有人居住的,但心裏並不甘心接受,又回到客廳一番細察。典型的藏式長條爐子上,一頭是裝著冰塊的臉盆,一頭爐口上有壺水,微熱,說明主人並未遠去。有點失落,星級度假村沒得住了。以往,也許我會很開心地翹待主人歸來,體驗著他們的生活。有了去年不完美的旅行,此行謹慎很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水袋裏灌滿溫水,又加了些冰水在壺裏,不舍出屋,將門栓螺絲再一一擰上,不留一絲有人潛入的痕跡。
隨後,從卡車工具箱裏順走一把匹配扳手,解決了最後一個裝備上的障礙。即便有了扳手,前貨架依然每天都要鬆脫,馱包太重了。所以,每天臨睡前,把前貨架擰緊成了例行工作。事後回想,如果在土房子裏修行三天和在一把扳手之間做選擇,顯然後者的現實意義更大。謝謝那把扳手,它給予我的並非一把扳手的功能。
離開土房子數百米後,車轍驟然稀疏,沙重的下坡也推不動車子,同時一股遠離人世間的孤寂感迎麵撲來。晚上,在一片墳頭般起伏的小土包裏紮營,刻意避免被人發現,去年的陰影也是此次初進荒原最大壓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