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2 / 3)

此時,正好雪娥撩簾從裏屋出來,沒有注意這兩個人。她一隻手抹了一下光亮的烏發,白淨的臉上,眉清目秀,左腮旁一顆小米粒大小的黑點,俗稱美人痣,看上去是那樣英俊和俏皮。藍地白花的帶襟兒小襖,裹著她高高隆起的胸脯,深藍色的敞腿長褲,再加上天藍色的小圍裙,顯得她是那樣的幹練。這時,站在櫃台前的高文祥重重地咳嗽了一聲,雪娥尋聲向門前望去,一縷驚喜湧上眉梢,她放下手上正調著的煤油燈,向他走來,並親切地說:

“高先生,您來了!”

語氣中帶著一種渴望。高文祥看見雪娥走過來,忙把拿到手的香煙又放回金屬煙盒中,“啪”地一聲關上,笑著向前走了幾步說:

“雪娥,你還是那麼漂亮。 這麼長時間沒見麵,想我了吧?”

說著高文祥習慣性地、不被察覺地用右手食指撩了一下雪娥的下頦。雪娥慌忙地看了一下左右,詭秘地瞪了他一眼。高文祥倒是落落大方地看著左右,笑著說:

“雪娥,說心裏話,我可是真的想你了。”

雪娥狠狠地掐了他的胳膊一下:

“叫你老沒正經的。”

說完,她來到櫃台前,接過了高文祥手上的皮箱,邊往裏麵走邊問:

“上房兩間,你還住上次的房間可以嗎?”

高文祥拉了一下身旁的馬先生,緊緊跟在雪娥的身後,爽快地答道:

“當然,我就住那間,那間的運氣好。”

說完,他緊走兩步,把頭貼近雪娥的耳朵小聲說:

“還是桃花運。”

雪娥佯裝生氣地說:

“別胡說八道啊,你再這樣我可生氣了。”

高文祥停在了原地,看著雪娥,笑著看了一眼馬掌櫃:

“這老板娘夠厲害的。”

高文祥和馬掌櫃說笑著,跟在雪娥身後來到了上屋。靠裏一間馬掌櫃住,雪娥在屋裏點上燈,燃了一支蚊香,安排好馬掌櫃住下,就和高文祥來到了外邊的房間。雪娥拿出那串銅鑰匙打開鎖,推開了房門,把皮箱放在地上,從圍裙的小兜裏拿出火柴,“嚓”地一聲點亮了油燈,用右手把燈調得雪亮。

高文祥看周圍沒人,輕輕地拉上門,親切地問雪娥:

“上一次從哈爾濱給你帶來的雪花膏用完了嗎?”

“還有。”

說完,雪娥手裏拿著火柴擺弄著,好像自言自語,又像是對高文祥說:

“過些日子,把這幾間屋子也裝上電燈。”

“不用。”

高文祥又煽情地說:

“你就是我的航標燈,無論我到哪裏,都會按時返航。”

雪娥聽著高文祥的話,心裏美滋滋的,可嘴上卻說:

“又貧嘴,什麼時候你能說句實話?”

高文祥聽到這裏,語氣十分嚴肅地說:

“雪娥,我高文祥對你可是實打實的,從無二心,我要是有半句瞎話,出門時讓馬車軋死……”

還沒等高文祥把話說完,雪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誰讓你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高文祥的嘴被捂住,他的話沒有說完,他笑著抓住雪娥的手,輕輕地說:

“還是雪娥心疼我,你看,我給你帶啥來了。”

說著從地上拎起皮箱,放在糊了花紙的土炕上,“嘭”地一聲打開,從裏麵拿出一塊粉色的真絲麵料。

“這可是地道的蘇州貨,你看多滑。”

說著,他抓起雪娥的手,放在麵料上。

“按你的身材做一件旗袍,準漂亮。”

雪娥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抬頭看著眼前這個與自己丈夫完全不一樣的男人。她骨子裏的那股野性的激情又複蘇了,細嫩的臉上泛起了紅暈。高文祥順勢將她攬在懷裏,她那柔軟的乳房在他的胸前起伏,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然而,她又輕輕地推開高文祥,無奈地笑笑:

“謝謝你,文祥,你歇吧,我還要照顧一下店麵。”

說完,她帶上門。門外的腳步聲由慢變快地遠了。

夜很深了,高文祥陪馬掌櫃吃了晚飯,每人喝了兩碗地道的小燒。馬掌櫃不勝酒力,囉囉嗦嗦地說著他從前在南京軍統時的輝煌,這些話高文祥不知聽了多少遍了。他心不在焉地一邊聽他講著,一邊把馬掌櫃扶到炕上,馬掌櫃頭一沾枕頭就睡了,現在已是鼾聲如雷。高文祥也有了幾分醉意,回到自己的客房,長脫脫地躺在炕上,眼皮有點發硬。炕裏那扇朱漆的小方窗開著,一縷夜風吹過來,他打了個冷戰,清醒了很多。他感到有點涼,順手拉了一下單被,蓋在小腹上。窗外隱約聽得到蛐蛐的叫聲,窗前那輪皎潔的明月在飄動的雲後時隱時現。高文祥翻了個身,頭枕著手臂蒙矓中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和雪娥的第一次邂逅,他想起了在哈爾濱桃花巷裏看到的那個驚慌失措的姑娘。

那是八九年前,高文祥剛清完省城亨通藥行的陳帳,天已經擦黑了,剛要出門。藥行的馬掌櫃看著眼前這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夥子,滿臉泛著壞笑,神秘地說:

“小老弟,不去桃花巷開開葷?那裏可是花花世界,全哈爾濱的風騷娘們兒,都在那兒聚堆,那裏有男人最想要的漂亮女人。”

高文祥聽說過桃花巷這個地方,也正想到那裏去看看。就對著馬掌櫃笑了笑:

“看看,到哈爾濱不去桃花巷,不等於白來了嗎?再說也不能白做一回男人哪,你說是不是,爺兒們。”

說完,他拎了褡褳,頭也沒回地走出了藥行。他被一種好奇驅使,信馬由韁來到道外鬧市區,他順著“桃花巷”的街牌往裏一看,這是一條不算太長的小街,但圍牆較高,高高的圍牆裏麵,時爾傳出笙管笛蕭的聲音。看得出這是一個妓女雲集的地方,路兩旁的招牌一個賽過一個地花哨,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把桃花巷照得光怪陸離,左邊的“胭脂海”正對著右邊的“溫香居”;前麵的“薈芳裏”緊連著氣派的“華樂戲園子”。招牌的下麵清一色地站著十八九歲花枝招展的姑娘,在向來往的路人打情罵俏。再往前走,還有掛著日本字和朝鮮字招牌的外國窯子,他看得眼花繚亂,不由得來到掛著一串串紅燈籠的“胭脂海”。這時,門旁站著的一個妖豔女子迎了上來,她頭上插著五顏六色的花朵,臉上抹著噴香的脂粉,看不出她原來的模樣,但身段還是不錯,穿著一件高開氣的旗袍,一邁步露出整條雪白的大腿,她攔住高文祥嗲聲嗲氣地說:

“大爺,來我們這兒開開心吧。香草姑娘我的活兒好呀,保管如登極樂世界。”

高文祥向上掂了一下肩上的褡褳,上下打量了幾眼這個姑娘,打諢地問:

“也可以把我帶入溫柔地獄吧!說說活兒怎麼個好法呀?”

“大爺,看您問的,您進來試試不就知道了。”

說著,她一把拉住高文祥,連摟帶抱地進了黑漆的大門。院裏中間是一池子丁香樹,清風吹過,飄來陣陣丁香的花香。四周是一圈青磚青瓦的格子房,每間房屋的正麵,都是上下兩扇窗子,上扇的格子窗是用雪白的窗戶紙糊的,用麻油上的光;下扇的窗戶上,周圍的小格子是窗戶紙,中間有一塊一尺見方的玻璃格,有敞著的,也有擋著粉紅色窗簾的,透出屋裏昏暗的燈光。香草把高文祥領到中間的一個房子裏,笑了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