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愁客思歸坐曉寒(1 / 3)

寒韋莊內莊,祠堂小室。

彼得和尚這一聲"父親"喊得無煙無火、淡薄之至,也不知是佛性澄靜,還是心中存了憤懣。

"這些年來,委屈你了。"輪椅上的韋定邦臉上的表情被蚯蚓般的深色疤黑蓋,看不出喜怒,隻能從聲音分辨出幾絲蒼涼的歎息。彼得和尚淡淡一笑,不再多說什麼,他身處密室仍舊執佛家禮,態度已經表得很明確了。韋定邦見他不願敘舊,也沒強逼,又恢複成了威嚴的族長模樣,很快轉入正題:"關於青蓮現世,究竟是怎麼回事?"彼得和尚把前因後果詳細一說,這一說就是一個多小時。韋定邦聽罷,閉上眼睛半天不曾作聲。過了半晌,他才緩緩開口:"這麼說,青蓮遺筆本是勢然他找到的?""不錯,此人老謀深算,他這一次重新出現,必然是有所圖謀。"提到這個名字,兩個人的表情都為之一凜,俱都想起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場軒然大波。彼得和尚隻是聽說,尚且心有餘悸;韋定邦親身經曆,自然更加刻骨銘心。娛樂秀

韋定邦道:"青蓮不必說,詠絮筆也是罕有之物。想不到韋家經營這麼多年,還不及勢然一人之力。"他神情有些黯然,又抬頭道:"那個韋小榕,是何等人物?"彼得和尚搖搖頭:"我沒有見過,隻是聽羅中夏轉述而已,不好妄下判斷。羅中夏還是個年輕人,他自己也是稀裏糊塗,不足為憑。"韋定邦又道:"既然退筆塚的事是韋小榕所傳,那必然是出自於韋勢然的主使。羅中夏此去凶多吉少,你們隻讓二柱子跟著,有欠考慮何況老李既然知道青蓮的事,諸葛家一定會聞風而動。"彼得和尚道:"不妨,咱們撒出去尋找秦宜的人還沒回來,我已經通知了他們在沿途支援,相信不會有什麼閃失。"韋定邦"嗯"了一聲,忽而歎道:"這麼多年,勢然他都已經有自己的兒子、孫女啦。"言語間竟有些羨慕。彼得和尚心中一動,知道父親所說不是自己,而是另有所指。韋定邦一直對自己兒子的離開耿耿於懷,所以當秦宜自稱是韋情剛的女兒,他才不疑有詐。他已經不是全盛時期那個剛毅果決的族長,和所有的老人一樣,親情要強烈過其他一切。娛樂秀

彼得和尚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過多,他開口道:"關於諸葛家,我倒是另外有看法。""哦?""在法源寺的一戰,我發現歐子龍和諸葛淳兩個人言談之間,似乎是背著諸葛家來做這件事的即使是諸葛家,也絕不會容忍殺人取筆這種大逆之事我總覺得背後另有波瀾,搞不好諸葛家也被蒙在鼓裏。""老李那個人,可不是這麼容易就會被蒙蔽的這事你我知道就好,暫且先不要說出去……"韋定邦頓了頓,"那支筆就是羅中夏體內的點睛筆吧?""正是。""……點睛、五色、淩雲、麟角、畫眉、詠絮,以往幾十年都不會出一支,現在卻如此頻繁,難道真應了那句'青蓮現世,萬筆應和'的讖言……"老人的指頭在椅背上輕輕敲擊著,發出鈍鈍的聲音。

"這是山雨欲來之勢啊,我總有不祥的預感……""青蓮隻是個開始,管城七侯隻怕都會陸續複蘇,無論是諸葛家還是韋家,隻怕都將進入多事之秋。"韋定邦皺起眉頭,"這件事已經牽扯進了太多人,不得不慎重,看來有必要把族裏的房長和長老都召集過來開個會。"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這場談話消耗了太多體力,讓這位老人有些衰弱。他虛弱地揮了揮手,示意談話差不多可以結束了。

屋外門屏響動,剛才的護士少女走進屋子來,看也不看彼得,幹淨利落地為老人又吊上了一瓶藥水,挽起他的袖子,在靜脈注射了一針。

彼得鞠了一躬,轉身離開,韋定邦忽然睜開眼睛,又叫住了他:"彼得。""唔?""這一次的筆靈歸宗,你還是參加吧。以你的資質,相信能選中一支靈筆,家裏也多一份力量。"彼得和尚微微一笑:"諸法空相,一切都是空,都是拿星啊。""拿星?""拿星就是nothing,就是什麼都沒有了。"說完他消失在門口,不曾回頭。

當天晚上,韋家的幾位長老和諸房的房長都來到了內莊的祠堂內,黑壓壓坐了十幾個人,個個年紀都在六十上下。祠堂裏還有幾把紫檀椅子是空的,前一陣子因為秦宜的事情,族裏派出許多人包括曾桂芬去追捕,來不及趕回來。

韋定邦坐在上首的位置,韋定國和彼得和尚一左一右。電燈被刻意關掉,隻保留了幾支特製的紅袍蠟燭,把屋子照得昏黃一片。

聽完彼得和尚的彙報以後,長老和房長們的反應如同把水倒入硫酸,議論紛紛。也不怪他們如此反應,青蓮現世這事實在太大,牽涉到韋家安身立命之本,是這幾百年來幾十代祖先孜孜以求的目標。長老、房長們從小就聽長輩把這事當成一個傳說來講述,如今卻躍然跳入現實,個個都激動不已,麵泛紅光。唯有韋定國麵色如常,背著手站在他哥哥身旁默不作聲。

"關於這件事,不知諸位有什麼看法?"韋定邦問道。

"這還用說,既然青蓮筆已經被咱們的人控製,就趕緊弄回來!免得夜長夢多!"一個房長站起來大聲說道。他的意見簡潔明快,引得好幾個人連連點頭。

這時另外一個人反問道:"你弄回來又如何?難道殺掉那個筆塚吏取出筆來?"那個房長一下子被問住,憋了半天才回答道:"呃……呃……當然不,韋家祖訓,豈能為了筆靈而殺生?"那人又問道:"既不能殺生,你抓來又有何用?"房長道:"隻要我們好言相勸,動之以理,他自然會幫我們。""他若不幫呢?""不幫……到時候不由得他不幫。""你這還不是威脅?"另外一位長老看兩人快吵起來,插了個嘴道:"就算青蓮筆塚吏不能為我所用,隻要不落在諸葛家手裏,也是好的。"又一人起身道:"青蓮遺筆關係到我韋家千年存續,茲事體大,不可拘泥於祖製,從權考慮才是。"又一人道:"且先莫說得如此篤定,韋勢然卷土重來,咱們到底能否應付得了,可也未知呢。"前一人忽地站起身來,怒道:"當年他殺傷族裏長老,連族長都身受重傷。現在他既然出來了,就該設法把他擒回來受家法處置。"他對麵的人冷冷道:"如今是法製社會,你還搞那老一套。再說到底是青蓮筆重要,還是韋勢然重要?趕緊回到正題吧。"就這麼吵吵嚷嚷了十多分鍾,也沒有個結論。韋定邦疲憊地合上眼睛,也不出言阻止。忽然一個聲音插了進來:"我來說兩句吧。"眾人紛紛去看,發現竟是一直保持沉默的韋定國。韋定國操持韋莊村務十多年,把整個村子管理得井井有條,威望卓著,所以他這無筆之人,地位並不比身上帶著筆靈的長老房長們低。他一開口,大家都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