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穿配上大紅的嫁衣,她的美像隱逸在山水畫中。
然而此刻欣賞她美麗的,卻是坐在床頭的,一個眼球突出,下巴後縮,鼻孔粗大,腦門光滑的男人,那張臉讓秀玉想起了深山的猿猴。
秀玉試探著問:“請問你是……”
猿猴憨憨地笑了,露出嘴巴裏僅剩的兩顆門牙:“俺叫楊二……俺媳婦……漂亮……”
原來是個傻子。
秀玉突然心頭怨憤起來,難道自己付出這麼多努力,原本指望著改天換命,卻最後要嫁給一個傻子?
她嫌惡地推了楊二一把,楊二渾然不覺,流著口水湊上去,秀玉惱怒之下原本想拿藏在衣襟裏的小刀直接殺了這傻子,可是手剛一觸到冰涼的刀鋒,驀然間想到:現在門被鎖上,她根本逃不出去,如果真殺了人,隻怕會被抓個現行,為了一個傻子根本不值。
於是,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摸了摸傻子的頭,說:“好孩子,現在天晚啦,好孩子要睡覺。”楊二乖乖地上床睡了,她將大紅的羽紗被移過來,蓋在傻子身上,嘴裏輕哼一首兒歌,直到傻子如雷鳴般的鼾聲傳來,她將燭火吹熄,自己也上了床,黑暗裏默默算計。
成婚第二天,秀玉是被楊嫂子喚醒的。她一睜開眼睛,隻見楊嫂鐵青著一張臉,罵道:“小丫頭,成了婚不知道早起,還要老娘來侍候你?”
秀玉連忙坐起身,楊嫂接著往她手裏塞了個笸籮,笸籮內是一些黃色的秫米:“去,把雞給我喂了。”
秀玉知道現在不是時候,按捺住想殺人的衝動,聽話地低著頭去喂雞,昨晚穿著睡覺的大紅嫁衣在晨風裏晃悠悠地,像一個不祥的標記,公雞和母雞們在爭先點著頭吃秫米,公雞的冠子和嫁衣一樣是紅色的,吃完後驕傲地揚起脖子,發出長長的啼鳴,而母雞要文雅得多,小碎步在雜草間走著,時不時低頭啄食。
就這樣過了頭三個月。
在這三個月裏,秀玉的表現可謂無懈可擊,每天天不亮出來,喂完雞後勤草喂兔子,把家裏收拾得整整齊齊,一個地板要拖三遍,拖得鋥光瓦亮,針線刺繡,縫衣納鞋,樣樣都會,村子裏的人都讚楊嫂好福氣,娶了個能幹媳婦,楊嫂樂嗬嗬,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了。
可她不知道,秀玉之所以這麼聽話,是因為她明白,她為奴為婢的日子不會長久。
這一天,楊嫂覺得是時候了,決定把棲鳳村的大秘密告訴秀玉。當時秀玉正在替她的傻子夫君擦拭臉龐,她對秀玉一指,秀玉便放下手中的活計,溫順地跟著她走。
她們來到廚房。楊嫂伸手將米缸推開,她幹慣了莊稼活,因此做這種事情毫不費力。
米缸在水泥地上蹭動,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一個小小的地窖露了出來。
楊嫂從木桌上拿來一盞燭燈,點亮後,小小的橘黃色光圈照亮了這個發黴的,幽暗的,封閉的小屋。
楊嫂當先走入,領著秀玉沿著一隻木梯子下到地窖的底層。秀玉一邊走一邊心裏想著:原來這兒還有這麼個地方。
當秀玉的腳觸到堅實冰涼的地麵後,她首先聞到一股糞便和尿液的味道,緊接著燭火一閃,她看見兩個赤身裸體的女孩,年紀不過十七八歲,身上什麼衣物也沒穿,脖子被一條細細的狗鏈拴著,那狗鏈在光線下閃著寒光。
秀玉仔細看了看她們的表情,她們的臉上有一種麻木的、聽天由命的悲戚。
楊嫂的聲音適時地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