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州,崇山起伏,大江奔流。
秦佩負手站在江邊,感慨道:“常聽人說天下有才十分,江南占四,兩湖、山東與巴蜀可各占其二,你看單說萬州——擁萬裏蜀山,枕萬裏河川,人才也自然是萬裏挑一,對吧?”
他談性正濃,身邊卻空無一人,隻有一處荒草叢生、廢舊不堪的渡頭。如此情景在外人眼裏,未免有些太過詭異,常人見了多半會覺得要麼是這書生瘋了,要麼就是鬧鬼了。
迎著淩冽江風,秦佩伸手拍了拍原先用來係船,但雲紋已被風雨摧磨的石柱,歎道:“不知從你這裏渡江的人,現在是喜是悲,是禍是福啊。”
從書院出來的匆忙,加上秦佩本身在書院裏吃穿用度都隨意得很,甚至與尋常百姓無異,這次出來長途漫漫,更是連個小童都不曾帶,一個人優哉遊哉走走停停,竟花了月餘才從衡陽走到萬州,按他這個速度就是再走一年怕也是走不到長安,隻把在京中告病賦閑的周玦急的直跳腳。
等了約莫一個時辰,都沒一艘船路過,秦佩忖量著這渡頭多半是真的廢止不用了,便慢悠悠地晃到最近的小鎮先找個地方落腳。
四周荒僻得很,兜了好大的圈子才看到一個小小的集鎮,名字倒是很吉利,牌匾上不知請哪個落地秀才方方正正地提了三個大字——六全鎮。
也沒得挑,小鎮上就一家破破爛爛的客棧,二樓憑窗站著個美貌婦人,手裏攥著塊羅帕,捂著嘴巴招呼過來:“公子,別看了,這六全鎮上就咱們一家做客棧生意的,你別看咱們店小,但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吃的住的可不比那些大州縣差。”
秦佩抬頭看過去,眼中森然目光讓那婦人一顫,諾諾地話都接不上了。
這時聽到秦佩開口:“我住三日,給你五兩銀子,能包膳食麼?”
秦佩交了錢,跟著老板娘去往樓上雅房,便聽著老板娘絮叨:“我姓鄭,在娘家的時候排行第七,所以他們都叫我鄭七娘。咱們掌櫃的今天去縣裏買糧去了,估計晚上就能回來。唉,小豆子,你愣著做什麼,還不去把廂房收拾收拾,給客官端茶遞水?”
“好嘞。”來者聲音清亮,年紀似是不大,緊接著就有人莽莽撞撞地直衝上來,老舊的樓梯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秦佩低頭看看顫抖的木板,小心翼翼地往著窗口靠了靠。
一個貓兒眼的少年笑眯眯地站在廂房外,肩膀上搭了條髒兮兮的抹布。
“這位公子,請問您要用什麼茶?”
秦佩板著臉:“甘露。”
小豆子重複了遍:“啥?”
秦佩並未搭腔,但冰霜臉色還是讓小豆子有些發怵:“公子,你說的茶小的沒聽過,咱們這兒窮鄉僻壤的,興許還沒有。公子你要是不介意,我就把咱們這兒最好的茶給您送上來,您要是還不喜歡,明個兒一早我就去縣裏買,公子您看……”
“嗯,無妨,你就挑些萬州土產的粗茶端上來吧。”
想不到麵色駭人的秦佩竟如此好說話,小豆子喜滋滋地跑回大堂,然後傳來杯皿碰撞的聲音。
秦佩在心裏笑了笑,打開包袱,隨手拾起一本尚書。不緊不慢地翻開,伴著蜜餞茶水一直看到夜色漸晚,他才熄了燭火躺到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