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鴻伸出自己的手,遞到他麵前,像是遞出了自己的命。
這命這麼重,又這麼輕。
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待在春風樓裏。
與杏紅兒之間也不曾發生過什麼逾矩的事情,他把她當做自己的妻,想著攢夠了銀子便給他贖身。杏紅兒之前不曾露過麵,性子也烈的很,老鴇也不知是單純的被杏紅兒之前的行為嚇到了還是瞧上了謝鴻的那張麵皮,或是單純的發了點善心,便也允了謝鴻的要求,讓杏紅兒安安心心的待在春風樓。
杏紅兒並不是那種強勢的姑娘,相反,她有些軟。
這種軟對謝鴻來說不是壞事,他本來就是個做慣了主的人,這樣的杏紅兒和他相處時能少很多麻煩。當然,他心中不是這麼想的,他想不管杏紅兒是什麼模樣,他都歡喜。
說來有些可笑,他有這個想法時,距遇到杏紅兒那天僅僅過了三天。
僅僅三天。
他同杏紅兒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對夫妻,恩愛又和睦,從不曾鬧過口角。他從老鴇口中得知了杏紅兒的來曆,心痛又不知道如何提起,隻能對她加倍憐惜。
一個女子的心腸能有多硬,一個如同杏紅兒那樣的女子心腸能有多硬?
“我以為她愛上了我。”謝鴻這麼說。
能同杏紅兒在一起,謝鴻是那樣的歡喜,他隻要瞧著杏紅兒的臉,心裏都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溢出來一樣。
謝鴻講到這裏,話鋒突然一轉:“百花紅是我自己服下的。”
那日杏紅兒出了一趟門,回來之後便有些心神不寧,謝鴻有些擔心,問他她卻總是顧左右而言他,提起那天的事情也是語焉不詳,謝鴻又問了他身邊的丫頭,丫頭說這次出門同往常沒什麼不一樣,可這又怎麼可能呢,她這幅模樣,你隻要瞧上一瞧,便能看出端倪。
小丫頭仔細回憶,唯一不同的也隻是她們這次出門時遇到了一個小乞丐,杏紅兒買了兩個大肉包子給他。
謝鴻有些心神不定,他想起這些日子,杏紅兒主動提起的話頭很少,唯獨有一件,就是他們初見的那天,杏紅兒提起了無數遍,她說那天我看到了一個小乞丐,她說那天你給那個小乞丐送東西,她說那天你站在那個小乞丐身邊,每一回,都少不了那個小乞丐。
嗬,一個小乞丐。
謝鴻心中有些慌亂,他盡力的寬慰自己,一個小乞丐,一個小乞丐,隻是一個小乞丐而已......
隻是一個小乞丐而已,但謝鴻終究是被嚇到了。
從那日起他便開始觀察杏紅兒,發現杏紅兒時常一個人待在屋裏,怔怔出神。
每到這時,他都會覺得杏紅兒變得格外不一樣,她好像活在了自己的世界裏,忘了她在什麼地方,忘了她是誰,也忘了這個名叫謝鴻的人。
可是也隻有這個時候,他才能從杏紅兒身上看到那種少見的鮮活,感受到人間的煙火氣,好像在這一刻,杏紅兒才是活著的。
謝鴻瞧著春深,口中點了點不自覺的冷漠。他道:“那個小乞丐再沒出現過。”
若有何讓謝鴻感到些許愧疚的事,那大概也就這一樁了,他素來覺得自個兒是個熱心腸的好人,卻在看到那個小小少年掙紮時忍不住的有了些快慰。“這世間素來如此的,許多人最愛的都是自己,可我與他們不同,我最愛的,是杏紅兒。無論她到底是怎麼瞧我,無論她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思,我是那麼清晰的知曉,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我更加歡喜,更加歡喜她。”
“可是後來呢?
“我那時還沒瞧清明,隻有我的歡喜,是沒什麼作用的。
“少了一個小乞丐,也還會有其他人。
“於是我做了一件事。
“我告訴杏紅兒,我要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