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卡細小的哭聲並不比蟲啼響亮,她的生命又何嚐不是如此脆弱?也許草原上的蟲子都比此時的她更堅強。
突然,一隻冰冷的小手伸到了她的臉上,笨拙地幫她擦拭眼淚。
莫妮卡睜開眼,看見諾吉兒正跪在自己麵前。她一側臉蛋紅腫,隱約看得見掌印;一邊的辮子散開來,頭發更加雜亂。她非但沒哭,反而因兩個姐姐的離去而露出略顯輕鬆得意的微笑。她問:“還喝水嗎?水缸在那。”
莫妮卡翻身坐起,她握住諾吉兒的手問:“你肚子疼不疼?”
“疼。”
“臉呢?”
“臉,”諾吉兒眨眨眼說:“臉還行……沒關係,反正我扛揍。”
“她們是你姐姐?她們為什麼打你?”
“因為她們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們,可惜現在打不過。”
“你為什麼不哭?你是女孩子,挨了這麼重的打,你要哭的呀!”
“哭?”諾吉兒愣了一下,說:“疼的厲害會出汗,出了汗就不怎麼疼了……我從沒哭過。”女孩露出門牙笑了起來,將莫妮卡扶到水缸邊。
喝飽了水,兩個女孩依偎著坐在草地上,好奇地問對方問題。令莫妮卡驚訝的是,諾吉兒居然什麼都懂,她雖然隻有五歲,可她知道的比自己十二歲的姐姐貝蒂都多!諾吉兒知道花草的名字,知道動物有幾顆牙齒,知道哪裏是東麵,甚至知道天上有幾顆星星!而每次諾吉兒問她的問題,她卻很少能夠回答出來。她甚至不知道海蘭在哪!
“就在這裏呀。爸爸還說,一直往東邊走,翻過雪山,再翻過更高的雪山,再穿過沙漠,就……呀,我爸回來了!”
諾吉兒捂著肚子站起來,哎呦哎呦著向前跑去。順著她的方向,莫妮卡看見一個光頭中年女人,背上背著一個醉醺醺的男人,踉踉蹌蹌走過來。
“媽!”女孩跑過去扯著女人袖子說:“爸爸又喝醉啦!”
“起開!別壓到你。”說著,女人便喘著粗氣將男人卸在水缸旁,又不知從哪找了個舀水的葫蘆丟進男人懷裏。
莫妮卡聞到一股濃烈的酒臭,其中夾雜著難以置信的腥騷味。她向遠處爬,胳膊卻突然被女人一把抓住!
“諾吉兒!”莫妮卡緊張地尖叫。
“不要怕,她是我媽媽。”
女人將莫妮卡棕黑色的長發捋到她耳後,仔細打量她一番,之後什麼話也沒說,丟給她一塊奶酪,進屋休息去了。
“諾吉兒,你媽媽為什麼……”
女孩仿佛知道她要問什麼,撇了撇嘴說:“她沒生下兒子,爸爸生氣,就給她把頭發剃了。所有人都怪我不是個兒子,隻有我媽不怪我,她從不說這事……你什麼時候才能走路?我帶你騎羊羔去呀,可好玩了!”
“羊羔?”醉漢邊打著呼嚕邊開口說話:“哈哈哈哈,讓我看看我的小母羊……不是這隻……”他用胳膊將諾吉兒撇去一旁,招呼莫妮卡道:“來,咩咩咩……過來,過來!”
莫妮卡隱約記得這個大叔的肩膀,是他將自己扛回來的,盡管很臭,莫妮卡也不願逃跑。她爬到大叔麵前,像羊羔看自己的主人一般,眼淚汪汪望著眼前這個大叔。
大叔頭發胡須卷曲茂密蓋住了耳朵和嘴巴,眯成縫兒的眼睛藏在濃眉下,他身上穿的襖子也毛茸茸的,整個人就像一頭長著人類紅鼻子的棕熊。大叔的手很有力,他抓住莫妮卡的肩膀晃了晃,又拍拍莫妮卡的屁股,握握她的大腿和小腿,最後擠住莫妮卡的臉蛋,說:“啊,張嘴,讓貝貝塔老爹瞧瞧你的牙……”喝醉的大叔仿佛在看他的羊,雖是醉眼,仍流露出慈愛。他將女孩擺弄了幾下,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手也逐漸鬆開垂了下來。
莫妮卡掙脫大叔的手臂,坐在一旁看著手中的奶酪。
“來,我教你怎麼吃。”諾吉兒接過莫妮卡的奶酪,一口便吞進了肚子裏。
“呀,我再幫你要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