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沈霽裝作不勝酒力,由姚伶攙著出了花廳。

二人穿過回廊,來到僻靜處的門後,沈霽才緩緩鬆開搭在她肩上的指尖,清冷的聲音低低開口。

“抱歉,權宜之計。”

那如蘭草香氣般的呼吸仿佛還能感受到,少女低垂著的眼睫輕顫,幾不可聞地道了聲:“是我該謝長公子。”

這夜雨水頗大,連著下了三五日,也不見消減痕跡。

姚伶坐在窗下,麵前點了一盞燈燭,就著昏黃的燈光,垂著眉眼安靜地繡指間一方絲絹。

絹麵上呈現出細細的連翹花紋,卻聽見門“吱呀”一聲,緩慢開啟。

她抬起臉,隻見玉梨帶著一身潮濕回來,口中抱怨著:“好大的雨,傘也忘帶了。經過東院的時候,我本想去長公子的院子借把傘,卻見他門前一眾官兵把守,嚇得我不敢上前,隻問了一聲,好像是長公子受了傷。”

聞言,姚伶繡花的指尖不由得輕輕一頓,針尖紮入指腹,傳來細微的痛意。

她低聲問道:“長公子……受傷了?”

“是呀,”玉梨坦誠道,“也不知是何等的凶險,竟會讓這樣的人物受傷。”

燈下的美人擱下針線,輕輕抿起唇瓣。

夜色深沉,有風從窗外吹進來,拂動垂至地麵的紗幔。

躺在榻上的纖瘦身影翻了個身,抬眸望向窗外,被烏雲遮擋住的隱晦彎月。

一抹身影,指間拎著一盞燈籠,從小徑中走出來,繞過拐角處,抬眼便能隔著一座蓮花池,望見那高台之上,燈火通明。

她輕攏了下衣領,再抬眸望過去時,便見到窗邊映照出的一抹高大人影,緩緩抬手,推開了窗欞。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她看不清對方眉眼間的神色。

等姚伶在桌案前坐下來的時候,因乍然進入點著熏香的溫暖房中,小小地顫栗了一下。

青年低垂眉眼,替她沏了一杯熱茶,指尖輕輕推過來。

杯盞中飄起升騰的熱氣,她垂著眼眸,看了看杯中黃澄澄的茶水,用手捂著取暖。

“怎麼這麼晚了出來?”聽見對方緩聲問道,不像是質問,也不像厭煩。

而隻是……單純的一句寒暄罷了。

姚伶眨了眨眼眸,小聲回答:“隻是,睡不著……”

於是他便不再追問,也沒有質疑她話語間的疑點。

比如,出來散心,怎麼會從西府走來東府。

姚伶隱在裙擺底下的腳尖,便不由得輕快地晃了晃。

她發覺,自己似乎挺願意跟這位沈家長公子待在一起。

她小口地抿了一口茶水,感覺周身回暖,才問道:“郎君的傷……可還好麼?”

沈霽腰間束縛著繃帶,但看上去不怎麼疼,聞言隻是淡淡道:“小傷痛罷了,姚娘子不必介懷。”

這話說得,卻像是能夠窺見她好奇他傷勢的心思。姚伶坐在椅子上,耳尖不自覺地慢慢燒起來。

她感覺有些口渴,於是又抿了一口茶水,“噢”了一聲,小聲道:“若是我也會醫術,便能幫上郎君的忙了。”

她頓了頓,欲蓋彌彰地補上一句:“也好償還郎君上回救我一事。”

“不必。”

沈霽幹脆利落地回絕了,屋裏氣氛一時有些冷沉下來。

他抬起眼眸,瞥見少女因被拒絕而有些略顯得沮喪的小臉,抿了抿唇瓣,補上一句。

“娘子若實在有心,便再做些上回贈我的糕餅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