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便輕輕抿唇,走進屋內,扯了扯自己用來遮掩耳目的帽子。

帽子寬大,愈發襯托得她的臉如一彎皎月,霧眸中顯露出些微羞意來。

青年平靜地端坐著,打量她的衣著一眼,覺得不太合身,問道:“這是穿了誰的衣裳?”

姚伶小聲答:“是玉梨的衣衫,借我用的。”

青年便“唔”了一聲,微微彎起眉眼來,唇畔帶著笑意。

“伶娘穿這個也很漂亮。”

他甚少說這樣討好小娘子歡心的話語,一說出口,自己便先略顯不好意思地輕咳了一聲。

祠堂內隻點了零星的幾盞燭燈,或許是想著晚間無人會來。不過姚伶此刻還有些慶幸,不然她臉上的熱意便會有些明顯了。

“還以為伶娘不會來了。”沈霽垂眸望著她,眼中是一片澄柔。

他這樣一說,倒叫她想起來自己今日過來的正事,將物件一樣一樣從盒子裏拿出來。

沈霽低眉去看,是一兩樣糕餅,還有一些繃帶布條和藥膏。

“聽聞郎君受了杖責……”少女纖細的指尖攥著藥膏子,臉上略顯出遲疑地朝他望去,“是因為我的緣故?”

沈霽不語,眼前卻緩緩浮現出白日裏的情形。

那與他略有幾分相似的父親難得回府,於廳堂間發怒,手中的茶盞飛出,堪堪劃破他的額角,淌下些微血痕。

而他平和地站在廳中,神色自如。

“豎子!”中年男人高聲地斥罵著,“你可知與公主退婚的下場?”

他當然知道。能與皇家結親,是朝中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喜事,攀上高枝,自然前途無可限量。

而青年卻眉眼紋絲未動,低聲道:“我不需要,父親。”

“你以為,當上刑部尚書便能掌控自己的人生了?”換來對方愈發激烈地斥責,“年輕妄為,愚蠢至極!”

得來一頓板子,行刑的奴仆不敢下重手,因此他傷得並不算重的。

打到最後,男人冷著臉走上前來,詢問他可知錯了。

沈霽心底卻陡然覺得好笑起來,於是他的唇角便泄出一抹笑意,略帶譏諷。

“父親做不到,便覺得我也做不到?”

如此一言,便得來了在祠堂裏靜思己過的一夜。

沈霽明白他為何如此發怒,以至於到了惱羞成怒的地步。

沈和年輕時,曾有一位青梅竹馬的心上娘子,這位娘子家道中落,甚至於淪落秦樓楚館。

他曾向對方許諾,平步青雲後便接她出來做他的妻。

可人心易變,短短兩年間,沈和便成了天子的座上賓,迎娶寧城郡主,一時風光無限。

等他被風光日子迷昏了頭,一拖再拖,幾年後想起來那個可憐的娘子,那娘子心灰意冷,早已投河自盡了,連屍骨都尋不到。

他才不會如此。沈霽想,他等不了,也……舍不得。

姚伶輕抿了下唇瓣,借著明滅不定的燭光,仔細地瞧他後腰間濃鬱的血色。

沈和自信兒子不必包紮,連傷處也未曾處理一下,便將人丟來了祠堂。

她輕顫的指尖努力克製著,將那些染上緋色的衣衫一層一層剝離,直到露出內裏的真正傷處,她眼眸微顫,不由得輕輕驚呼出聲。

“啊……”

青年聞聲轉過頭來,低問道:“是不是傷處很可怖?我自己來罷。”

他說著,便要伸手接過少女指間的絹布。卻被她輕輕躲過了。

姚伶麵色微白,卻堅持地搖了搖頭,抿起唇瓣,用絹布一點一點地擦拭傷口處粘附的血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