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霽對著她,神色略淡去些許,平靜地答言:“今日休沐,特地帶伶娘出來散散心。”

沈芙仿佛這時才發覺沈霽身旁還站了個人一般,不鹹不淡地瞥了少女一眼,抿起唇瓣。

“原是如此。”

此間寺廟是三朝古刹,由來已久,庭院頗深,有幾進的院落。

姚伶穿過一間穿堂時,身後的青年正欲跟上,便聽見一道低聲回稟。

“主子,城北的事有些眉目……”他回過頭,便見莊嚴鄭重的麵龐。

青年的腳步微微一頓,城北的事情他們追了許久,至今才有下文。

那邊的姚伶從屏風後探出一張嬌豔的臉來,抿唇笑道:“你去罷,我隨意逛逛。”

沈霽想起寺廟四周都派人戒嚴了,遂點點頭,帶著莊嚴離去,僻靜處說話。

姚伶七拐八拐地,無意中進了一座佛堂。這座佛堂極大且空曠,殿堂中寂然無聲,當間供奉著一尊彌勒佛。

她抬起眼眸,凝望著那尊彌勒佛微微出神,忽然聽見身側傳來一道低啞的嗓音。

“娘子,不如抽個簽罷。”

她扭頭望過去,便見到一名年邁的僧人坐在檀木桌案後頭,指尖緩緩推出一隻簽桶來。

她微怔住,對方低緩的嗓音繼續說下去。

“彌勒是未來佛……娘子不想知曉,自己未來如何麼?”

少女伸出指尖,從塞得滿滿當當的簽桶裏抽出其中一支來。

她輕輕抿唇,瞥了一眼簽文,年久失色,早已看不清字跡。

將簽文遞過去,便見那老僧人哈哈一笑,道了一個“奇”字。

“娘子此簽,是痛不欲生,水火不相容,神魂俱傷之象。”

饒是姚伶並不很信這個,也不由得輕輕蹙起眉尖來。

這個意象,似乎也太差了些……

那僧人口中念念有詞,接著說下去,“死而複生,死而複生……我要贈娘子一言。”

哪怕姚伶心中有些不舒服,也保持著應有的禮節,輕輕點頭。

“師傅請說。”

“所見非實,所聞非真。”

神神叨叨的,姚伶並未放在心上,略逛了一圈,便見天色向晚,回身去尋沈霽。

在經過一間僻靜的庭院時,忽然間聽見一道低柔的聲音傳過來。

“……阿霽堂哥。”

她原不想聽閑事,卻因為這個稱呼而頓住腳步。

樹林有風輕輕吹拂,聲音似有若無地傳出,即便隔得有些遠,卻也能聽見那梨樹底下,少女含羞帶怯的話語。

“母妃說,過些時日便在宮中替我舉辦賞花宴,屆時會邀請各府世家公子……堂哥,也會收到帖子的。”

這一番話,幾乎是將自己的心意揉碎了含在話語中,半露骨地傾訴出口。

聽不見立在她身前的身影說了什麼,少女急聲道:“我知曉堂哥納了妾室,那又有什麼要緊的?你我都清楚,那不過是個玩物罷了……”

拱門窗下,獨自站立的少女聲軀微微一僵。

玩物。

這個字眼的確刺眼得很,如同用幾千根針往她心上,反複紮下,細細密密地疼。

姚伶呼吸微窒,提步倉惶離去。

她沒窺見的是,青年聽著跟前娘子急切的告白,眉眼卻如深潭,無波無瀾。

“殿下此言,”他緩緩開口道,“不知是說臣的妾下賤,還是說臣下賤。”

沈芙立刻解釋道:“我自然不是說堂哥,是那南邊來的土包子姚家女——”

沈霽卻沒有興趣再聽下去,陡然打斷了她的辯解,一字一頓地說道:“她不是什麼土包子姚家女。”

“她是我的心上人。”

短短兩句話,使得沈芙怔愣在原地,半晌無言。

沈霽臨走之前,留下勸告。

“殿下,請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