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伶作為家眷,也被沈霽帶著出席。

她身著一襲軟翠色用銀線刺繡玉蘭花紋的羅裙,發髻高挽,默默地坐在青年身側。

忽然間聽見一道柔意款款的嗓音響起,“阿霽哥哥立下如此大功一件,我要敬你一杯。”

她抬起眼眸,便見一身楊妃色緞麵流蘇長裙的少女正捧著酒盞,朝青年遙遙一祝。

沈霽也保持著禮節,端起酒盞回敬,嗓音平和。

“殿下謬讚了。”

沈芙滿意地勾唇一笑,不知是不是錯覺,少女感覺她的眸光,總是有意無意地掃過自己。

她呼吸微窒,實在不想看對方玩這種把戲,花廳酒氣熏得她不太舒服,起身低聲道:“妾頭暈,出去散散。”

沈霽微微點頭,又關切了一聲:“可要瞧瞧太醫?”

她微微搖頭,“不必了,妾很快便回來。”

玉梨攙扶著她,拎著一盞燭光微弱的燈籠,行走於夜晚漆黑一片的皇宮花園中。

繞過假山石,便是一條羊腸小道,往前一直走,空寂無人。

姚伶反而生出一種,到這時候她才真正自由的錯覺來。

園中無人,少女倚靠在小涼亭的座椅上,微微俯下身,指尖輕觸碰冰涼的湖水。

一陣風吹過來,帶著沁人心脾的涼爽。

“玉梨,”姚伶聽見自己的聲音低緩響起,“你想不想回江南?”

玉梨隻溫聲答道:“娘子想去,我便跟著。”

她沒再說話,這時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道腳步聲,由遠及近。

她回過頭,便見緩緩走近的沈芙。

“我與阿霽是青梅竹馬,門當戶對。”少女不再偽裝,開門見山道,“我很快便會嫁入沈家,而到了那時,你便隻有兩條路可走。”

姚伶眸光沉沉地望著她,少女自顧自地說下去。

“死,或是被我發賣。”沈芙說著,笑意盈盈的眼底浮現出一種陰狠來,“你知道的,那種地方……可沒有什麼好日子過。”

姚伶明白她的弦外之音,被厭棄的小妾,二手轉賣,能有什麼好去處?

“你自己好生考慮罷。”華服少女說完,便扭著腰肢離開了。

姚伶垂下眼睫,望著波光粼粼的一池碧水,呼出一口氣來。

這是她最後的機會……若是錯過,便會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就在她徘徊猶豫不決之間,京城之中倒是連著出了幾樁大事。

獄中接受嚴刑拷打的昭王,供出口供說謀逆之事也有三皇子的身影在其中。

天子震怒,要求徹查,三皇子自亂陣腳,幾件差事都辦的不好。

這時他府邸後院的美人又舉報他府中藏有龍袍,幾乎讓天子的疑心病到達了頂峰。

這其中,“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沈霽的官階連升三級,天子信任,成為主理此案的人。

天光黯淡,窗外飄著細雨,姚伶坐在紗幔後頭,青年坐於對麵。她輕抿了一口碗盞裏的糖水,低聲開口。

“……這幾日總覺得睡不安穩,夢見母親對我說話,卻又聽不清楚。”她緩緩道,抬起眼眸,“我……想這幾日去東雲山上拜拜。”

青年卻微微蹙起眉尖,指尖搭在桌案上,輕叩兩下,才溫聲道:“不如過段時日再去罷,這幾日我都要審案子,你獨身前去,恐怕不妥當。”

姚伶眉眼細柔,她明白他的意思。

如今三皇子成了階下囚,皇後心急如焚,難保不會出手。天子膝下有三子,京城風雲變幻莫測,難免生出大變故。

“我明白,”眉眼嬌柔的娘子語氣低緩道,“可是還有府裏的護衛,京城內外也有羽林衛巡視,我心裏不安得很,想早些去,安安神。”

青年便抿起唇瓣,伸出指尖,替她將臉頰邊側垂落下來的發絲挽到耳後,“請李神醫來看看吧。”

姚伶未曾回應,次日一早,她還在睡夢中時,便感覺到身側窸窸窣窣的起身動靜,她翻個身,背對著裝睡。

有指尖落在她的額上,輕輕撫過,似乎有些眷念一般。

隨後,一個吻悄悄印在她額間,溫熱的,一觸即離。

她合著眼眸,眼尾處似乎有一滴淚緩緩隱去了。

午後,李神醫倒是真被喚來,端詳了一下她的麵色,伸出指尖準備把脈。少女卻將手縮了回去。

姚伶低垂著眉眼,一聲不吭。玉梨低聲解釋道:“我們娘子這幾日頭暈,不想與人接觸。”

李神醫不疑有他,判斷道:“許是著了涼,睡不安穩,又多做噩夢,我開個安神的方子罷。”

“多謝神醫。”玉梨送走他後,將那藥方子煎成了湯藥悄悄倒掉,便去吩咐人備好馬車,“夫人喝下藥好多了,還是去一趟東雲山拜拜,也安安她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