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伶在屋裏枯坐了一整日,直到夕陽西沉,聽見腳步聲緩緩進門,才緩慢地抬起眼眸。
來人是天子,覺得有趣一般詢問道:“你考慮得如何了?”
姚伶垂下眼睫,嗓音幹澀地低聲開口。
“我可以成為陛下的姚妃……隻是在那之前,我還是沈霽的妻子。”
她雙眸無神地繼續說下去,“他既然已經亡故……我作為妻子,也該守節三年,告慰亡魂。”
天子饒有興趣地聽著,“所以,你想如何?”
“我會去東雲寺中為沈霽守節三年,三年之期一到,便回宮。”
她閉上雙眸,歎出一口氣來,“安安心心地做陛下的妃子。”
天子應允了她的要求,姚伶暗自鬆了一口氣。
她對他的脾性摸清了一點,大抵便是年少時受欺壓太過,以至於一朝翻身,便扭曲地想要奪走旁人心愛之人或物。
他狂妄自大,或許是覺得姚伶翻不出浪花來,便由她去了。
姚伶最後提了一個要求,便是將玉梨送到自己身邊來。
玉梨見到她,難免墮下淚來,知道姚伶心中掛念,低聲稟告道:“大太太將樂娘接在身邊撫養,她待樂娘很好,夫人別擔心。”
聞言,女子閉上雙眸,微微點頭。
大太太並非下作陰險之人,親孫女由她撫養,她也算放心。
東雲寺極大,庭院寬闊幽深,姚伶便住在靠東北角的一間院落中。距離主院有些距離,庭中栽種著一株梨花,二三月份時梨花盛開,遠遠望去一片雪白,煞是純淨。
她常跪在佛堂中替沈霽祈福,祈求上蒼保佑他能化險為夷,平安歸來。
一日,在做完祈禱,起身穿過長而曲折的回廊時,卻聽見一聲嬌笑。
“哎呦,這不是姚夫人麼?”
說話間,從一旁緩緩走過來,姚伶抬起眼眸,落在來人身上。
對方身著一襲桃粉色緞麵長裙,裙擺如花瓣傾撒於地麵,烏色長發被高高挽起,簪著幾支白玉金簪,女子眉眼嬌柔,隨著她說話間流蘇隨之搖曳不定。
“還是……”她眼中浮現出惡意,一字一頓道,“我該喚你一聲,姚妃娘娘?”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姚伶在沈霽前往徐州後被頻繁召進宮中,最後竟然稱病不再露麵,誰都清楚這背後必有隱情。
比如,眼前的沈芙,總算是揚眉吐氣,過來耀武揚威了。
姚伶安靜地注視著她,有風輕輕拂過,二人之間氣氛也僵凝下來。
“可你為什麼這樣高興呢?”
沈芙聞言,唇瓣緩慢地抿起來。
“你不是心悅他麼?”姚伶看著眼前的女人,說不清心中是何情緒,如歎息一般說道,“他如今生死未卜,你便絲毫不擔憂麼?”
沈芙被嗆了一聲,咬了下唇瓣,立刻便要反唇相譏,“我沒有——”
姚伶搖了搖頭,與她擦身而過,輕淺的話語被吹散於風中,徒留沈芙一人立在原地,久久不語。
“你的愛,和你這個人一樣淺薄。”
暮春時節的傍晚,姚伶獨坐在廊下,望著那一株梨樹微微出神,身後傳來腳步聲,是去收衣裳的玉梨抱著幹淨衣衫回來了。
她絮絮叨叨地說起話來:“聽寺裏的師父說,近日附近在鬧山匪呢。”
姚伶漫不經心地搭話:“前幾年……不是被剿滅了麼?”
“這不是又鬧騰起來了?”玉梨壓低嗓音,透露道,“當今天子恐怕不怎麼得民心,一即位便尋歡作樂,在宮中大擺筵席,修築宮殿。”
因此,徐州才會亂。如今這裏亂起來,也並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