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光說研究,卻遲遲未開會,這件事就給拖了。到了中午,陳衝又打來電話,說那些人鬧得挺凶,特別幾個被處理或者下崗的人,帶頭起哄,弄得交通局沒法辦公了。杜書成再聯係嚴平,嚴平卻不在辦公室。他隻好打市委駱書記電話。駱書記對此不甚了了,不好表態,隻說防止到市委市政府集訪,不要把事態擴大。杜書成覺得他一個常務副市長,有責任製止鬧事,就打電話給市公安局,讓周局長派些民警去維持一下,盡可能勸阻他們,說要給市裏時間研究解決辦法。
這一切安排停當,他自以為可以輕鬆一下了,就靠著後椅背眯起眼睛。剛要思考點兒問題,有人敲門,是宗秘書長進來了。宗秘書長給他送來一份文件幾封信件,其中一封信引起他特別注意,那是一封在原信封上貼了一塊白紙的信。他拆開,抽出一張紙,沒有稱謂也沒有落款,其實不是信,上麵寫著十幾行“順口溜”。內容是這樣的:
實打實幹撤職查辦,
不吃不占更是難看;
盡職盡責橫遭指責,
任勞任怨永難如願;
襟懷坦白叫你“雙規”,
建功進言判你十年。
東混西混一帆風順,
會捧會現作出貢獻;
推拖栽贓滿排勳章,
陰謀不斷前途無限;
偽裝忠誠步步高升,
道貌岸然情婦一班;
權欲熏心假說為民,
人臉兩麵陰陽難辨;
因禍得福聚全五毒,
跑官要官如此好官!
杜書成氣得臉色一陣青似一陣,到後來都變成黑色的了。他鐵黑著臉,嘴唇哆嗦著,就要把那張紙連同信封一齊撕掉。可是他停住了,一隻手拿著又看了一回。他把那封信小心翼翼地裝好,放在左邊抽屜裏的最裏邊最底層。這家夥還有點“水平”!他想,留著它,倒要看看是哪位的手筆。能是誰寫的呢?從字跡上看不出來,不認識這個字跡。到底是誰寫的?裏邊可有蛛絲馬跡?“建功進言判你十年”?判十年?能是僮遜?不會,僮遜判的不是十年。十年可能是泛指?是個不確切數字。那麼是誰琢磨的這歪詩,還寄給了我?那信封上明明寫著“市政府杜書成收”。寄信人地址“內詳”,印戳是本市“南區郵政局道台街支局”。就在市政府附近寄的?這人是吃飽了撐的?從民間搜集來的還是瞎編的?是有所指還是無所指?寄給我是什麼意思?不會是好事。不會是好兆頭!他最後確定地這樣想:刀光劍影閃現了!他不是給我下“戰書”吧?
他心煩得要命,整整一個上午,一個中午,一個下午,全天都煩燥不安,中午飯也沒吃好。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為什麼那麼多纏手的和煩心的事情都一齊出現了呢?那個寫信的人是誰?暗箭難防啊!他會不會公開跳出來呢?跳出來好,跳出來好“遞招兒”。如果他一直躲在背後,還真拿他沒辦法。他會使什麼招數呢?劉向說:蟬高居悲鳴飲露,不知螳螂在其後也;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蟬,而不知黃雀在其傍也;黃雀延頸欲啄螳螂,而不知彈丸在其下也。此三者皆務欲行其前利而不顧其後之有患也。至理名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咳咳,諸葛一生惟謹慎,大意一點失荊州。看起來,我必須要檢點我的所有行為了!
但是,後來他又想,魯迅先生提倡讀書“推背圖”,從字裏行間讀出意義來,從正麵文字讀出反麵內容來。那幾句“順口溜”倒也有點兒意思,不妨“推背圖”一下。於是突然之間又不那麼心煩意亂了。
誰說壞的東西不可以引出好的結果來呢?
塞翁失馬,安知非福?
他這樣地想著,一邊努力調整心情。等調整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
剛要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尹蘭卻推門進來了。
尹蘭說:“杜市長,貴體可安?”
“體安心不安。”杜書成回答。
“偶有小恙,算不了什麼大事。”
“你倒輕巧。”
“你還有更好的辦法?”
他搖搖頭。
“這不就對了?既然沒有更好的辦法,一分病九分心情嘛。心情好一切都好,不好的事可以變好;心情不好一切都不好,好的事也可能變不好。”
“偉大的哲學家!”
“偉大的導師!”
“哈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嘻。”
然後,他們都坐下。尹蘭又把她在省城了解的全部情況複述了一遍,這一次著重點不在誰與他競選市長,而是嚴平的真實目的和可能做的動作。
尹蘭說:“嚴部長——(她還習慣於這樣叫)——起初是不願意回臨黃的,可是後來卻暗地裏去找省委肖書記,主動請纓回來競選市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