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書成說:“噢?”
“你想想看,現在他才是個副廳級,市長雖然是在下邊,可市長卻是個正廳,他年齡也不算小了,在省裏要想升那半格並不容易,他能放過這個機會嗎?”
杜書成沉吟了半晌。
“所以他就回來了。嚴部長回來是有風險的,弄不好他在仕途上就永遠‘此路不通’了,因此他非要背水一戰不可,他是誌在必得。其實,你倒沒有多大風險,省裏有人發話了,你競選不上市長,就調省裏任嚴部長過去任的職務,你年輕,到省裏發展空間大。”
“那麼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尹蘭秀眼眨巴了兩三下,說:“你我各在手心寫幾個字,看看想法能不能一致,好嗎?”
杜書成說:“好!”
於是他們各自拿了筆,在手心裏寫起來。寫畢,把手攥了拳都放在辦公桌上,尹蘭喊:“一、二!”兩個人同時伸開手掌,杜書成去看尹蘭的手心,尹蘭來看杜書成的手心,然後不約而同笑起來。原來,兩人手心上的字竟一模一樣,都是:
愛教會我怎樣生活
誌在必得!
他們把手拿起來,竟像小孩子玩遊戲似的,兩隻手掌“啪”地對在了一起,一下一下又一下,連另一隻手也伸出來,如此又對了三下。然後,她翹起腳,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眯著眼笑說:“晚上見!”
“晚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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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們晚上沒有見。
就在尹蘭出去幾分鍾之後,市人大常委會主任馮尚龍親自來請杜書成,約他在國際飯店“聚一聚”。杜書成把這一新情況告訴給尹蘭,尹蘭顯然不高興了,但她很快就理解了他,嘟噥著說:“你忙你的吧!”
杜書成沒有想到,做東的竟是僮遜!參加者有那位長著“餓紋”的孫令臣,他和馮尚龍。
杜書成在包間和他們見麵之初,著實楞怔了半天,對著滿臉堆笑起身迎接他、並向他熱情伸出手來的僮遜和稍後一點的孫令臣,他機械地被動地也伸出了手。他感到僮遜的手很有力,似乎有一種力量在裏邊;而孫令臣的手卻軟綿綿地:別看凶神惡煞般的樣子,手卻女人似的柔軟。這是怎麼回事?老趙才說見到他們,晚上就和他們相聚一堂了;上午剛剛收到一封匿名信,幾小時後就和他的懷疑對象推杯換盞了,——這是否有點兒不可思議?
馮尚龍哈哈大笑著,連連說:
“好,好,好,相逢……”
杜書成直到坐在座位上很長時間,還對此迷惑不解。
馮尚龍說:“我受老僮之托,把杜市長約來,因為我知道你們其實並不是冤家。好了,大家喝酒。今天就我們四個人,二斤酒,誰也不準多喝,但誰也不能少喝,包括我。”
杜書成忙說:“馮書記您,您血壓高哩!”
“不礙事的,不礙事的。”
馮尚龍的表現,在杜書成看來,有點兒不好理解。他一貫的作風和言談舉止好像不是這個樣子。難道,他一直都是“戴著假麵具”的?他們端起了酒杯,第一杯一飲而盡,第二杯分兩次喝幹,第三杯分三次喝淨。三杯酒下肚,馮尚龍說話了:
“杜市長有所不知,你我也算校友,在‘文革’後那個要文憑時興進修的年代裏,我曾在南方大學培訓過三個月,還有老僮,我和他都在一起。我了解他的為人,我曾經跟他說過,你為人太直,早晚會在這個‘直’字上吃虧。不幸哪,不幸而言中。我這話不是消極,你看世界上什麼是直的?連高速公路都要修出彎兒來,不然就容易發生交通事故。老僮雖然遭了事,但是他還算好人,他是被那個徐一鳴給毀了!還有孫令臣,不要把怨言朝別人發,朝自己發吧!大家都能把怨言朝自己發,這個世界就會平安得多。我不是為誰鳴不平,不是鳴不平,我還有黨性。他發生了事,誰也護不了。誰叫他接受了徐一鳴的什麼禮物的呢!一條煙,那錢就放在煙裏,出了事一抄家就抄出來了。我知道杜市長開始甚至到最後都沒想整老僮的意思,這一點,我相信。”
杜書成點點頭。
“我們誰都明白,官場上是有鬥爭的。鬥爭是什麼?就是你死我活。其實,在我們幾個人中,並沒有你死我活的鬥爭。既使有,我也理解,我們每一個人也該理解。鬥爭有時候是一種無奈的東西,鬥爭的雙方過後都可能會理解對方。官場鬥爭是殘酷的,卻沒有永遠的仇恨。這就是這類鬥爭的特殊性。有人在進棺材之前往往會說:我對不起某某某,我把他整苦了,我向他謝罪,等等。就是這個原因。這不叫無原則,不是的,這和原則性是兩回事,不同性質的事情,不可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