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它原本隻是一個承諾,或者,一段機緣。與後來蜂擁而至的倉央嘉措熱並沒有關係。它不是獵奇,不是考證,不是解讀,不是故事。它隻是關於信仰、生死、愛這些永恒命題一己的思索與感念,隻是自說自話,它借一段活佛與浪子的故事說出熱愛,說出遲疑,說出人的困惑、掙紮與放下,說出懷念。讀到這些文字心有戚戚的人,是那些途中與我目光相接一笑的人,是行腳路上共我看過一段雲水的人,是羈旅之中贈我一枝柳蔭的人。因為文字原本隻是一種映照,經由寫作者之手,映照閱讀者心底山河,山川河流的景致,原本就在他人心裏,寫作者隻是提供了一種路徑,使向內的觀照成為一種可能。
文字一經寫下,寫作者的使命便已完成。它以一本書的形式呈現,為人喜愛或者詬病,附加意義,貼上標簽,都自有其命運。我幾乎從不回頭去看自己寫下的字,它好也罷,壞也罷,對作者來說,它僅僅作為一種證據留在時光裏,真實地呈現當日當時執筆人的所思所想,他視界的高低,內心的寬闊與狹窄,自由與拘囿,掙脫與束縛的痕跡。閱讀是大眾的,而寫作是私人的,一個直麵內心的寫作者並不需要對他人做出交代,因為文字已經是最真實的袒呈,它如同真實的人,有先天的缺陷與不足,同時又是圓融通透、智慧俱足的,並且收藏某一段時光裏的秘密印跡,用專屬的語言說出暗語,在漫長的光陰裏等待回聲。
在青藏高原,一路邂逅騎單車上路的人,徒步的情侶,轉山的信徒,每個人都風塵仆仆,臉上也無一例外地寫著平靜滿足。身體的苦行帶來心靈的愉悅,這是旅行和宗教給予人的共同安慰。習慣了群居生活的人,都會渴望一段脫軌的時光,可以選擇自由,孤獨,離群索居。陽光熾烈的午後,獨自晃蕩在西北寂靜無人的寺院,想起南方那些香火鼎盛的廟宇,川流不息的遊客,導遊的小喇叭,擁擠在經堂圍觀法事的人群。在西北,我有來自荒原回歸荒原的自由之感,所有的束縛和捆綁都斬斷了,蟻一樣的人群遠在遠方,空曠與高遠帶來無與倫比的安全和鬆弛。
我想,文字能夠帶給人的,僅僅是這短暫脫軌的自由,也許它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2011年深秋。成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