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暮春三月。沉浸於纖穠春guang中的長安城傳來消息,崔尚書的公子將擇日迎娶裴家大小姐,吉日就在當月,裴府逐漸忙碌起來。
水榭後的白梅已謝,散落一地如破碎的心。青蕪終日吹笛,笛音嫋嫋,不絕如縷。青淩每日晨起舞劍時,曾問:“蕪姐,你可有擾心事?”她隻微笑搖頭,不發一言。
然而三小姐紞如還是看出來了些什麼,因為她在對鏡時,竟會莫名掉淚,溶進紞如為她捎的景泰藍胭脂盒,染開了一片嫣紅的桃花。
紞如驚道:“姊姊,你這是為何?你有事瞞我,可對?”
“紞如……”她抹去頰邊淚痕,理了理散亂的鬢發,還是將一切和盤托出。裴家已托長安城最好的綢緞莊、首飾鋪和裁工,為青蕪打理所有的嫁器與妝飾,金銀紋鳳,漆具木箱,連陪嫁的侍女也精心挑選好;而崔府也備下禮彩文書,隻待大婚之日。
這樣的情況下,她簡直無路可退!
“姐姐,你……是不是不願嫁去崔家?那……父親會責怪的!”紞如失手掉下玉梳,一雙妙目直視著她,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青蕪慘然一笑:“那又如何?我隻是……不知怎辦。”
“那麼李公子他,又是如何心意?”紞如扶住青蕪衣袖,“萬一他不回來……”
“……那我也要盡量等,紞如,你替我去向父親說,我近日身體不適,將婚期推遲幾日便好。”青蕪伸手合攏了鏡匣,決然道。
這一日,夜寥無人,四周寂寂如天地未開。水榭中也是安靜異常,紞如今日是留宿水榭,權作陪伴。然而隱隱約約有人的說話聲響起在密林之中了。
“大人,我總覺得大小姐最近有些不同。”說話的是裴家的總管,也是裴禦史的心腹。
裴禦史仿佛並不在意:“這又如何,青蕪性子柔順,不會違逆的。唉,這門親事一旦做成,崔家也就不會忌憚我們多少了;朝中的地位必將更為穩固。”他淡淡地歎了口氣。
“隻怕崔家……他們一向行事專斷,心機又密,大小姐在他們家……大人你可記得十六年前,荊南節度史宋琚大人弊案一事?”
“記得。那時若不是崔府在後策慫,宋家也不至慘遭滅門,宋兄他……”裴禦史的聲音一下子黯淡下去,“還有紞如……也不會裝作是夫人難產生下的弱息……”
“若不是大人您,紞如小姐也已隨宋府而去,崔家一向不會放過任何人。萬一這件事被他們發現,大小姐在崔家……”
裴禦史似乎遲疑了一下,才道:“所以……”他還未說完,卻聽家管家呻吟了一聲:“大……大人你……”接著“撲通”一聲倒地。
“我也是無法,除去了你就沒有人再知道這件事了;裴家現在,隻能這樣做;所以在你晚膳中那一壺好酒,是加了毒的……你也算是為裴家死得其所吧。”裴禦史這幾句話,說得心安理得,卻透出冷冷的威迫。管家呻吟著,但隻有力氣在地上翻滾幾次,就不動了。
月已掩映在暗雲之後,曳著幾個人影在林中空地上,遠遠傳來窸簌的幾句人聲,又有東西被拖動的聲音;一會兒之後,又歸於寧靜,像什麼都沒發生過。月影又重新明亮。
青蕪倚在水榭闌邊,微微地顫抖。剛才她父親與管家那段對話,她已盡收耳中。努力鎮靜了自己的情緒之後,她匆忙走進另一間廳室,隻見紞如眠在溫軟香塌上,如同一朵未開苞的小花,正在熟睡,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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