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滿(1 / 3)

在北京,年輕人有很多玩的,什麼樣的俱樂部都有,可是簡易對其中任何一項都不感興趣,是因為對其他人的陌生感。會玩的好像都是受到高等教育的,有點文藝範、思想也超前的,偶爾說點專業術語,他們張揚著青春把全世界都不放在眼裏。簡易沒有因為沒有高學曆怎麼自卑過,沒準自己五六年走過的路別人要一二十年才能走完。楊倩兒和那些北京青年不一樣,不會在他麵前賣弄學識,也沒有刻意去表現什麼,女人總是愛在男人麵前表現成熟的那一麵恰好也暴露了自己的無知,楊倩兒表現的是自己簡單的一麵恰好更讓人覺得深奧。

就像簡易當初承諾的一樣,是他來寵著她什麼事情讓著她,他是這樣做的。太過幸福有時候卻讓她感到不安,一直以來她都認為得之不易的幸福才是長久的。所有的人都逃不脫這樣一條死定律,那就是幸福伴隨著不幸。時間會或長或短,不幸的程度會或深或淺。

“我今日要去看望我爸媽。”

他們倆在北京粥店吃完早飯楊倩兒說。

“那我需要準備什麼嗎?”

簡易顯得挺高興。

“你要準備什麼?我隻是去看望看望他們而已,又沒說帶你去。”

“醜女婿遲早要見嶽父嶽母,難道你是怕你爸媽過於喜歡我,讓你喪失家庭地位。”

“要你真有那能耐,讓我父母撿回去當兒子養也不錯,這樣還不用插秧就收稻。”說實話,楊倩兒心裏很高興,談了那麼幾段無疾而終的感情,沒有一個男人主動提出要去見她父母的,這其中意味著他真的把她當成了共度一生的對象。

“這就是北京的四合院,有沒有聞到陳年歲月的味道。”進了老城區楊倩兒走在胡同裏對他說。

“怎麼會沒有,我還能看見你坐在門檻上手托著腮幫子等冰糖葫蘆的樣子。”“

“才怪我又不吃冰糖葫蘆的。”

看見母親了,站在巷子裏跟幾個大媽咯家常,幾個女人咯了幾十年了,從青絲到白發,現在母親是沒什麼好咯的,隻有聽別人講的份。父親老是說母親耐不住寂寞,總喜歡去湊一些毫無意義的熱鬧。楊倩兒以前也去思考過怎樣老去,現在看看簡易,也得給他也思考了。

“快看,你女兒回來了,還帶了個男人,還一表人才。”其中一個胖一點的女人對楊母說,大家也跟著把目光投過來。楊母的臉上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有過喜悅的表情了,這突如其來的驚喜一次性的補足了。楊母手上還拎著菜,簡易靦腆的給她問候了之後接過去,楊母今天走路的步子都輕快了,那幾個女人又多了一點談資。

不知是哪個無名氏說嶽父和女婿是天生的一對情敵,好像不是,反而像天生的一對摯友,而且是君子之交的那一種。楊倩兒的父母沒有像簡易問東問西,因為他們明白既然是女兒找的對象就什麼都不用超心,超心也是徒勞,因為這麼多年過去了。楊倩兒有跟父親交代過不要對簡易說太過深奧的東西也有告訴父親簡易讀了幾個五年級的趣事,所以他們談的東西都是不用絞盡腦汁的,這些話題談起來真的很容易,楊父是那麼的平易近人一點都沒有學者的孤高。

可見楊父是個多麼矛盾的人,對簡易這麼和藹熱情,可是對楊母這麼傲慢冷淡,這不符合人類行為學,但是我們大多數人都是這樣。楊倩兒在幫母親剝蒜洗菜,楊母今日氣色特別好,臉上白裏透紅,一下子年輕了幾十歲。

“這小夥子長得不錯,不高不矮,眉目俊秀。”楊母說。

“媽,我看中的可不是這一點。”

“我當初相中你爸就是因為他帥,什麼文采飛揚、什麼背景顯赫我都沒有放在眼裏。”

“想不到你的青春是這麼的感性,要是這一點遺傳給我就好了。”

“這個要好好把握,不要等好的全被挑走了才來後悔,也不要太心高氣傲,感情的事也需要能將就的就將就。”

“媽。”這個字拖的很長,帶著幾種感情,楊倩兒把手洗了出去了。跟母親談話就是這樣,從自己開始獨立思考問題以來,她們母女倆就極少有共同的語言,每次不是不歡而散就是聽的得無精打采。

在外麵走幾步機會汗流浹背了,在屋裏坐著還覺得涼颼颼的,這就是快到五月的天氣,熱在外麵,冷在屋裏。簡易靠著有陽光照進來的地方,渴了很自然的端起楊父的茶杯喝起來,楊倩兒小時候會這樣,時間一過就是二十多年,楊父看著心裏特別舒服。

“這樣喝茶比起你們潮汕的功夫茶怎樣?”楊父問。

“差別就是功夫茶每口都比較燙。”簡易不加思考的就這樣回答了,楊父笑了,這是最好的回答,對一個認為簡單比複雜更困難的人來說。

楊倩兒本來是要進書房聽聽他倆在談些什麼的,在門口聽見女人二字就站在門外了。

“哪裏的女人都一樣,身高樣貌和談吐雖然有一點點地域和文化的差異,但是都完全的保留了女人的共性,好的和不好的。”簡易說。

“女人是多麼可愛的一種群體,包括她們的思維都很有意思,可惜我老了,再也不想再探究這些問題了。”

“楊倩兒滿足了我對所有女人的好奇,她的這些品質會不會跟您有關係。”

“估計有關係,我從小就給她講曆史上有名的女人,她每次都津津樂道,十四歲那年暑假,她在我的書房裏讀了一個夏天的簡?奧斯汀的作品。”

“簡?奧斯汀是誰?”

“一種女人智慧的象征。”

男人和男人在一起聊得因該是政治經濟和天下時局,兩個年齡有著幾十年的差距的男人在這裏聊得是女人,而且還津津樂道,楊倩兒站在門外繼續聽,希望能在他們的談話中多多了解一些,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容易講真話。

“你是喜歡她哪一點?”楊父問。

“哪一點都喜歡。”

“這句話我一點都不懷疑,我自己的女兒我明白。夠了,夠了。”養父臉上露出平靜的激動。

“伯母年輕時因該也很漂亮,現在老了都有這個樣子,楊倩兒好像長得更像她媽媽一些。”

“幸好是這樣,要是像我就慘了。”

“兩個人共同生活很多年因該很不容易吧。”

“也不簡單,估計很多人都會有些必經階段吧。愛情轉換為親情這是一種巨大的改變,可是這幾乎是人人都難以避免的。”

“真的是這樣嗎?”簡易的這句話雖然是懷疑的語氣,實際上是不相信,至少覺得自己不會有這樣的必經階段。男人,對好多事情都持懷疑態度,由此證明了地球是圓的,愛情也急需誰來證明什麼。

“老了真的可怕,年輕時就因該思考思考老之將至的問題,年輕時也因該有多相愛就多相愛,想愛誰就愛誰。”楊拓麵對這個小自己好幾十歲的男人講出了這麼感性的話。

“似乎是這樣。”簡易讚同的點點頭。

楊拓是打心底喜歡簡易,他是一個真性情的男兒,跟他談話不費腦經。他沒有把理想和抱負掛在嘴邊,真正有理想有抱負的人就是這樣的人。楊拓的臉上掛滿了笑容,是那麼的慈愛。

家裏熱鬧的時候就少不了那隻貓,一段時不見它的身上長了點肉,也不像以前眯眯著眼睛像幽魂一樣在你麵前經過。它的眼睛明亮了,看起來還水靈靈的,對著陌生人也表現的淡定自信,可惜春夏一過,秋冬它又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冷的時候動物都躲在家裏懶得出來談戀愛,寧願忍受相思之苦也不會為愛奔走,所以人才能感受最偉大的愛情,可以拋負一切與你共赴天涯,也可以生死相隨永不離棄。

楊母對簡易太過喜愛,一個勁的往他碗裏夾菜,楊倩兒也給父親夾,這樣就不會造成誰冷落誰。母親老了的時候女兒就變成了母親,母親就變成了女兒,這因該不是母女關係的必經階段,但是偶爾這樣角色的轉變也是理所當然。

院子裏水仙、天竺蘭都開了,朵朵都明豔動人,但是它們就隻好顧影自憐,好不容易盼人來,還以為可以得到些讚美卻還是被冷落了。唉,花兒啊花兒,開在哪裏你就在哪裏獨自吐露芬芳吧,讚美沒有用,欣賞沒有用,時間會告訴你一切,孤獨著的也是快樂著的。你年輕時喜歡太陽,老了就會喜歡土壤,是太陽拋棄了你,還是你另有所愛,你似乎也為我們揭示了一種真諦—沒有永恒,唯有改變。

以上那段話是楊倩兒寫在筆記本裏的,簡易拿出來讀,很有意思,雖然自己沒有讀多少書但是其中的種種也不難讀出來。楊父每天這個時候都會睡午覺,幾十年的習慣了,很難因人而改變。楊倩兒幫母親洗碗收拾,實際上是楊母在幫她,也就一下下,楊母洗了手也來到楊倩兒的房間。起先她想跟他說點什麼都還難為情,慢慢的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

“簡易啊,你倆要是覺得可以,就把婚結了,再生一兩個小孩,就這樣一輩子了吧。”楊母說。

“伯母,這些都在考慮的範圍之類。”

“我們家女兒仗著有點才氣就心高氣傲,這我們是知道的,這麼多年我們家都難得來一位男士,可見你對她來說也是意義非凡。現在她年紀大了,也由不得她再挑三揀四的了,對你也會十分珍惜才是了。”

“不可否認楊倩兒吸引我的地方就是很有才氣,這些也足以讓她一輩子高傲的。是我對她萬分珍惜,她的感覺稍縱即逝,我要是有一點疏忽,恐怕就將萬劫不複。”

“要是有個男人也能對我說出這樣的話,哪怕聽了之後就死去我也無怨。甜言蜜語總是那麼好聽,可惜我以後都聽不見了。”

“您還是那麼漂亮。”簡易馬上機靈的說道。

“那不一樣,我是指楊倩兒父親對我說的。”

他們倆離開的時候楊父還在睡覺,自從春天來臨後他的睡眠就多了,就像剛出生的嬰兒,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睡覺。那隻貓在院子裏父親的搖椅上也睡著了,眼角還有分泌物,這家夥比誰都會享受。楊母等他們離去後把搖椅上的貓給趕走了,自己坐在椅子上曬著太陽曬著往事。

“見過了你的父母,你也該見見我父母了。”走在胡同裏簡易說。

“這也是必經階段嗎?”楊倩兒問。

“不是。”

“如果你父母對我有意見,你會怎麼辦?”

“做為男人,這一點不會讓你操心,我自然知道怎麼做。”

“莫非你要違抗父母之命,然後與我雙宿雙飛。”

“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可能會這樣。”

“你我真的有必要走上婚姻之路嗎?”

“是,好歹這是一個標簽,標誌著你是我的女人,別人隻可以遠觀不可以招惹。”

“何以見得我就會答應你?”

“因為我就是為了你願者上釣的那一位。”

之前沒有一個男人跟她提及過結婚,剛剛那一刻之前她一直都認為自己不會結婚,當真愛和幸福來臨了卻有時候弄得人不知所措,難道這也是需要準備的。婚姻不是愛情的必經之路,如果他喜歡,我願意陪他走下去。這她都願意了,見父母又有何不肯呢?但這個就需要準備了,如何周旋於有錢人的傲慢和偏見之中,如何不卑不亢的表明自己的立場,如何消除年齡的差異讓自己變得更有底氣。她急需培養一種無所畏懼的心態。

簡易不是說說而已,沒過多久就真的要回深汕了,他用試探的語氣來看看楊倩兒的反應,這一次她回答的很直白,是願意。得知會一下叔叔,看看他有沒有什麼好交代的,現在是傍晚了,太陽還是那樣不肯西下,這次不肯的原因是在和東邊的半月深情的凝望,這樣的景色可美了。多麼希望時間就在這一刻靜止,此刻在北京的郊外吹著清涼的風,看著愛人俊朗的麵容,楊倩兒多麼希望這一刻就是天長地久。

簡方居儼然是個隱居的人了,生活得淡然清靜,一副不問世事的樣子,思想走得越遠的人似乎都這樣。他在練習書法,他總說這是自己的業餘愛好,隨便練練,可他的作品也算得上是鳳毛麟角了。簡易都能寫得一手好字,他沒有專門的練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遺傳的原因。

楊拓、譚瑛夫婦聽到女兒將跟簡易回家見父母的事很高興,楊父一向是喜於心不露於形的,今晚也眉開眼笑的,夫妻倆也終於有話可談了。

“這下子你可以放心了。”楊拓坐在搖椅上用一種非常柔和的語氣對譚瑛說。

“我們的女兒不傻,她挑中的果然是個好小夥子,簡易這小夥子真是越看越讓人喜歡。”譚瑛一副歡喜得不得了的樣子。

“是的,她是個聰明的孩子,她知道自己在追求什麼。她什麼時候都是讓我放心的,就隻是你讓人少不了牽掛。”楊拓微閉著眼睛一前一後的晃蕩在搖椅上說。

“這是什麼話。”譚瑛有了種隱隱不安的感覺,再看看楊拓,他好像已經睡去,她怕他著涼,去屋裏拿了件衣服給他披上。今晚夜色很好,譚瑛在院子裏來來回回的走了幾圈,多少年沒有這麼的感受寂靜了,今晚上她終於忍受了一回孤單。

楊拓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可以想什麼時候死去就什麼時候死去了,如果活著對生活沒有什麼眷戀真的還不如死去。現在還有所期待,不能在這個時候給他們添麻煩,意誌可以維持生命,也可以對抗死神的召喚。譚瑛隻注意到老伴不愛出門隻愛睡覺,她也沒多在意,老了的人不就都這樣嗎。

思想得不到安寧,很難真正的享受快樂,他活了一輩子最深刻的總結就是簡單比複雜更困難。老了,他回憶最多的就是曾經深愛過的人和曾經傷害過的人以及做過的虧心事,如果沒有學會自我救贖,精神世界裏很容易就會陷入一片慘淡。

在他之前的生活裏既有深愛過的人也有做過的虧心事,都是發生在那個責任大於愛情的年代。六七十年代,為了愛情而結婚是極其的奢侈,很多青年男女結婚是為了責任、為了需要。和譚瑛結婚既是因為責任也是因為需要,因而也犧牲了他之前的愛情也釀造了悲劇。文字可以使人得到安寧,可是壓不住回憶的力量,年輕時沒有築造防備的圍牆,老了就更容易輕而易舉就被攻破了。

相對於楊拓的複雜,譚瑛就很簡單了。隻要他陪在身邊就是愛情,隻要在一起就是浪漫,聽到一些溫柔和甜蜜的話就高興的不得了,得到嗬護和關愛就感動萬分,人的情感都能這樣簡單的話,那誰都容易得到安寧了。

對於楊倩兒,楊拓一直都放心得下,善良和豁達的人永遠不懼悲傷和孤獨。對於譚瑛他充滿感激和愧疚,所以這段時間來都不敢跟她說太多的話,怕一不小心就什麼都讓她知道了。楊拓偶爾也會想想簡易,一個真性情的男人,跟自己年輕的某個時候非常的相似,如果他能跟倩兒修成正果多好,高傲遇到包容,那才是最好的歸宿。

深汕的五月初像某一年北京的盛夏,還好空氣中彌漫著花粉和果實的味道。深汕被稱之為花海之城是當之無愧的,但也免不了雜草叢生。這裏的一切都讓人倍感陌生,楊倩兒去過很多地方,很少有這種感覺的,可是對這裏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是簡易的弟弟簡樸開車來接的,他比簡易帥,比簡易更輪廓分明,完全具有年輕人該有的外在品質。但是他比起簡易來還是缺乏了時間在男人臉上的修飾,顯得稍微要稚嫩些。

“大哥,還帶了位漂亮的姐姐回來。”見到哥哥的邊的美女簡樸用一種羨慕的口吻說,眼睛還一閃一閃的。

“是嫂嫂。”簡易看著楊倩兒溫情的說。

“可以是也可以不是。”楊倩兒回答,大方也掩飾不住嬌羞了。

“非常值得肯定的是你要當伯伯了,也快有弟媳了。”簡樸一邊幫著把行李箱放到後備箱一邊轉過臉來看著他們說。

“像你這麼遊手好閑的人我還以為你不會結婚呢。”簡易開簡樸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