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小燕難道沒有聽過這句話麼?在現行的製度下,人與人之間缺乏信任,人人都缺乏安全感,自我保護意識空前增強。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是必然的態度。"葉組長淡淡望了燕瀟一眼,眼神中的沉靜和冷峻令燕瀟佩服。大概是黎曉寒的激動不知不覺傳染到了她,雖然強作鎮定依然有些忐忑。終究是身經百戰出生入死的老將,葉銘組長就渾若無事。但是從另一角度而言,對自己高足的生死無動於衷,難道不是極端冷酷的表現麼?燕瀟沉默著沒有接話,腦子裏卻想到了黎曉寒。
大概是察覺了燕瀟異常的反應,葉銘掩飾般的望向窗外,口氣沉穩的說道:"小燕你終究不是太成熟。等你到了我這個年齡就會明白很多事情。在工作中摻入感情是很不明智的行為。如果盈真的出事了,這個案件交給你主辦,曉寒負責協助,你不要讓我失望。"
"可是……好,我盡力而為。"燕瀟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本想詢問葉銘為何不讓黎曉寒負主要責任,但又識趣的閉嘴。
葉銘做事一向高深莫測,如果她能推出他這麼做的原因就不用問他了;而如果推測不出那就服從指揮。解釋於他無非是浪費口舌和時間。如果這個原因真是非常重要,燕瀟相信自己總會知道,而若不重要那就不用知道了。任何人的腦容量都是有限的,實在沒有必要讓這類多餘的好奇心浪費腦力資源。
"曉寒是否已進入盈的家裏勘察情況?"葉銘突然問道。這一問來得極為突然,燕瀟微怔一下苦笑道:"她本想這麼做可我阻止了她。因為那樣會給她蒙上嫌疑。"
"不愧是燕瀟。不過小燕怎麼想到會給曉寒帶來嫌疑呢?居然連自己人也能懷疑,我不知道是該誇獎你還是該批評你。"燕瀟感覺到葉銘炯炯的目光正觀察著她的反應,淡淡的回答道;"事實上有對付盈的動機的人很少;因為真正了解盈和與盈接觸頻繁的人很少,而我和曉寒也在其列。如果一定要找出我們的動機,可以說是因為組長過於器重盈引起我們的嫉妒,不是嗎?人與人的關係是異常複雜和微妙的,經驗告訴我們不要隨便相信任何人,甚至自己。"她把"任何人"三個字咬得特別重,同時抬頭迎上葉銘的目光。葉銘居然收回自己的目光,微微歎了口氣:"倘若當初不是把盈作為第一號而是把你小燕作為第一號培養,你們三劍客的成績恐怕仍不止如此。""就算是把曉寒作為第一號培養成績也不隻如此。"燕瀟明確的說道。
"小燕這麼說是在怪我這老頭子有眼無珠?"葉銘無可奈何的苦笑道。
"隻是我的片麵意見而已。當然很有可能是潛意識裏我的確在嫉妒盈,隻是不自覺。所以怎麼也不願承認盈比我們強。燕瀟也是人。"燕瀟深深吸了口氣,垂下眼睛,心裏在迅速籌劃著。
"年輕人有好勝心,喜歡競爭是可以理解的,何況你們都是同輩中的佼佼者,沒有嫉妒心,那是不求上進。隻不過要注意引導發展方向。"葉銘寬容的微笑,飽經風霜的額頭顯出深深的皺紋。
"謝謝組長的教導。今後我和曉寒會注意這方麵的問題。"燕瀟沉著得體的回答。同時暗暗的鬆了口氣:總算把由盈突然出事引起的蓄積已久的懷疑掩飾過去了。也許因為她不是"嫡係"出身,也許是她的個性使然。她對一切她無法把握的人都不輕易相信。
也包括葉銘組長。從第一眼見到這個年逾半百的目光矍鑠的前輩,她就有種淡淡的不安的感覺,直到現在亦說不上這種感覺有什麼根據。
前方明晃晃的燈光下黎曉寒線條分明的臉龐冷酷得有點嚇人。她靜靜佇立在路燈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在喧囂的人群中恍若一尊姿態優美的石像,對四周發生的一切無知無聞。燕瀟突然感到一陣悲哀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
葉銘吩咐把車停在黎曉寒身邊。直到葉銘從車上下來,黎曉寒才察覺似的向他微躬身行禮。燕瀟跟在葉銘後麵下了車,越過葉銘的身邊看到黎曉寒抬起的臉龐依然沒有一絲表情。
"已經按燕警官的指示封鎖了交通,也沒敢進入現場,因為情況特殊,所以還是請組長帶領我們進去勘察。"
"做得很對。我們馬上進去。"葉銘點點頭,率先大步向駱盈秋的寓所所在的大樓走去。燕瀟和黎曉寒均一言不發跟在後麵。看到這陣勢聞訊趕來邀功的警察局長也不敢多話。"三劍客"雖然在圈內大名鼎鼎,但為保證她們自身的安全從沒讓她們公開露過臉,大部分人都是隻聞其名不識其人。警察局長當然不知道駱盈秋就住在他的管轄範圍之內;或者,根本不會想到那個身份證上寫著"駱盈秋"的二十七歲的"自由職業"的女郎就是三劍客中排第一的他們的偶像。甚至聽說過"三劍客"的人大多連她們的性別都不清楚,可見中央安全局為了保護這些年輕的精英所花費的力氣也不小。
狹窄的電梯裏渾濁的空氣令人胸口有被堵住的感覺。燕瀟靠在牆邊,目光有意無意偶爾瞥向黎曉寒,還有葉銘。他們兩個人都是同樣的沉著,不同的是黎曉寒嘴角的肌肉在微微顫抖,不注意是很難看出的。燕瀟心中掠起的悲哀更強烈了。她略微移動身體,借著昏暗光線的掩護伸手握住黎曉寒的左手,訝然發現在如此炎熱的天氣裏,那隻手居然是冰涼的。在她握上去的那一瞬,感覺到那隻手微一動彈,有避開的趨勢,卻仍然讓她握住了。同時黎曉寒的頭扭向一邊,不讓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電梯的門開了,葉銘走出去。燕瀟突然感到黎曉寒用力回握了她的手一下,果斷的抽出手來匆匆趕向葉銘。燕瀟亦快步趕上去免得落後。
葉銘和黎曉寒對駱盈秋的門牌號碼都很熟悉,隻有燕瀟從來沒到過這裏。葉銘連按數下門鈴均沒有反應,轉過頭來淡淡說道:"曉寒你來開門。"黎曉寒咬緊嘴唇走上去,手卻是嫻熟而迅捷的拆鎖。
"是的,盈家裏的電話沒人接並不代表她在家裏。但我想惟有先從她家裏入手才能獲得線索。舍此之外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燕瀟感覺到葉銘口氣中責怪的意味,為自己辯解道。的確以燕瀟的細心當時已經想到,信息是從盈的手機上發來並不代表她人在家裏。但的確如她所說當時並無更好的選擇。
"嗬,我是相信小燕的判斷的。在當時的情況下沒人會比你表現更好了……"
"好了已經開了。"黎曉寒轉過身來打斷葉銘的話。幽暗的陰影裏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燕瀟意識到她沒有推門的勇氣,立即搶上前去不等葉銘的吩咐伸手推開門。曉寒的技術果然過硬,門一推就無聲無息的開了。門裏是靜寂和黑暗。燕瀟突然怔了片刻,她敏感的直覺使她接收到了一些奇異的感覺,但那是與她個人經曆相關的,某種熟悉的東西。那深沉和寧靜的氣息……
"啪!"葉銘不知何時已越過兩人進了門,順手扭亮了壁上的燈。整個室內立即被淺淺的光輝籠罩。而燕瀟和黎曉寒不約而同倒吸一口冷氣,就連葉銘也微微一震。
駱盈秋靜靜靠在沙發的靠背上凝視著他們,姿勢是正對著門口,嘴角噙著一絲微笑,而眼睛裏有最深刻的絕望。
"盈……盈姐!"黎曉寒喃喃喚道。
"已經去了。"葉銘下了結論,走向駱盈秋的屍體,燕瀟亦是如遭雷擊。震撼她的不是盈的死,這是她早已經預料到的,而是盈眼中那如喪魂魄的絕望與空洞。那樣的神情擊中了她內心隱蔽的恐懼。
殺一個人容易,而要徹底毀滅她的靈魂卻很難,尤其是像盈這樣在火與血中生長的人。但是,凶手做到了。
黎曉寒臉色慘白地怔怔望著盈的方向,一動不動,直到燕瀟輕輕走到她身邊輕輕觸了觸她的肩膀,才像被電擊了一樣猛然驚覺,但她回望燕瀟的眼神亦是空洞的,燕瀟感覺到她心中某種堅若鋼鐵的信念正在被摧毀。
"小燕開始檢查現場,搜索取證。曉寒你出去看看那些可疑的身份不明者。我相信凶手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裏離開這附近。"葉銘回轉身向著兩個人說道。黎曉寒一聲不吭的從門口離開了。
"是死於中毒。"葉銘明白的告訴燕瀟。燕瀟上前幾步查看屍體的臉色,卻訝然發現盈居然化過妝,所以不仔細很難看出因中毒而變化的臉色,鮮豔的口紅沒有掩住嘴角的青黑色。
"是服用毒物麼?這樣子看上去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