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肝膽相照(1 / 3)

"假如我今生無緣遇到你,就讓我永遠感到恨不相逢--讓我念念不忘,讓我在醒時或者夢中都懷帶著這悲哀的苦痛。

"當我的日子在世界的鬧市中度過,我的雙手滿捧著每日的盈利的時候,讓我永遠覺得是一無所獲--讓我念念不忘,讓我在醒時或夢中都懷帶著這悲哀的苦痛。"

……

粉紅,雪白的薔薇花在晚風中盡情的傾吐著芬芳,讓風兒把花香吹送到遙遠的不知名的地方。夕陽,嗬,豔麗的夕陽,給本是湛藍的天際染上了絢麗奪目的金輝,有絲絲縷縷的浮雲,如羽毛,似輕紗,悠然自得地遊弋在天空中。風聲颯然,鳥音宛轉,山下孤兒院裏的鍾聲又在敲響,召喚著迷途的旅人。

而他就從小徑的盡頭向她捫,向她和雪子走來,一身霞光,一地芬芳。像太陽神一樣高高昂起頭顱,挺拔的身軀如同中古時代騎士的塑像,每一根線條都吟唱著無可比擬的尊嚴和高貴,描述著無人匹敵的桀驁與勇敢。當他仰望天空俯瞰大地時,他的目光冷峻犀利,似能穿透人世間一切榮辱變幻,勘破撲朔迷離的生死之疆;然而當他彎下腰來凝視著雪子的時候,在那深不見底的眼眸底有深刻的柔情浮上來,如陌生的花朵嫣然開放,如新鮮的綠葉在第一縷晨光中慵懶的舒展。他的聲音猶如天樂,在寂靜中響起:

"我的小女駭們,最近過得怎麼樣?"

他總會適時的出現,在童年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裏,或者是在他們遇上麻煩的時候,或者是在他們想念他的時候……他的影子無處不在,但有時又會莫名其妙的消失一段時間,但這段時間從來不會太長。在心靈深處,他似乎一直就在那裏陪伴著她們。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一直都討厭你,恨你,而不知道,我愛你?燕瀟喃喃問著記憶,問著記憶裏天真幼小的自己……

"斷線了!斷線了!怎麼辦啊,瀟?"雪子清脆悅耳的聲音焦急地喊著。而她靜靜看著那隻海鷗形狀的風箏掙脫了線的束縛之後,在天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一頭栽進了茫茫的樹林,像被利箭射中的海鷗無助地墜進了大海。死亡是每個生命最終的,必然的結局與歸宿,而能在生命終點投入包容自己一生的廣闊而博愛的懷抱,無疑是終極的幸福。

"去找吧,我們走。"她拉起雪子的手飛快的向山坡上的樹林跑去。她明白雪子的焦急:那隻風箏是他上一次來時帶給她的禮物。

跑到精疲力竭的時候,終於找到了。風箏掛在一棵幾米高的樹的最高枝上,示威似的微微晃動著,倒像是在蕩秋千。

燕瀟看著雪子高昂著頭又是失望又是著急的望著樹梢的神情,微微一笑:"別著急雪子,我有辦法給你弄下來。"她幾步走到樹前麵,抬頭望望樹梢,便雙手抱住樹身,準備爬上去,卻被身後的雪子拉住了。她不明所以的回過頭來,看到雪子清亮堅決的眼神:"讓我來。瀟。謝謝你教了我一個好辦法。""還是我上好了……"燕瀟說著,身子一縱就要上樹,卻被雪子硬生生地拉住:"不,瀟,讓我憑自己的努力去贏回他給我的東西。"燕瀟微微一怔,遲疑地讓在一邊,看著雪子瘦削堅韌的身影攀上樹身,頭也不回地向風箏爬去。那匍匐著的身影像極了一隻小獸。燕瀟有些擔心,又有些心疼,不住地在下麵喊著:"小心啊雪子!"

一點點地接近樹梢了,燕瀟的心也一點點地放下來:雪子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是靈巧而謹慎的,她應該相信雪子的。可是為什麼,卻依然隱隱有不安的心情呢?是太關心雪子了嗎?

簌簌的風聲掠過林間,陽光星星點點灑落到地上,有一瞬間樹林裏似乎暗了下來,像是有隻巨大的飛鳥飛過樹林上空,撲扇的翅膀遮住了陽光。

她隻覺得眼前一花,定睛一看,隻看到他飄然落地,手臂裏抱著雪子,手上還拿著風箏。雪子又是驚恐又是好奇地凝望著他,他卻是麵無表情地把雪子放到地上,又小心地把手裏的風箏遞給她,略顯生硬地說道:"以後絕對不準再爬樹,否則我饒不了你。"他自顧自地說話,並不去管雪子是否回應,徑直向燕瀟走來。

燕瀟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她看到他棱角分明的臉龐上沒有一絲表情,而在那深若寒潭的眼眸深處燃燒著怒火與凜然。她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這樣生氣。從她認識他起,他就隻流露出兩種表情:一種是靜若深海的平靜,一種是深沉的柔情,那是隻有在望到雪子的時候。

他身軀投下的陰影完全籠罩了她,燕瀟不再嚐試著逃避和退讓。她感覺到他散發出來的壓力和氣勢令人窒息。那是她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曾感到過的。她隱隱感到恐懼。

"你怎麼能無動於衷地看著她幹這種不要命的傻事?你是她的朋友嗎?你知道如何照顧她嗎?"他冷冷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而每次,他和雪子說話的時候,他總會微笑著蹲下身來,認真的盯著雪子的眼睛。

燕瀟平靜地直視前方,對他的問話不予理睬。她很清楚,任何解釋都是徒勞的。此刻的他是處在暴怒的心情中,根本聽不進。

"你聽見了我的話沒有?知道嗎,現在我很想要你的命!"他的聲音開始變得陰沉和冷酷,語氣裏透露出森森寒意。燕瀟感到四周的溫度像是下降了十幾度,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而心也像突然跌進了冰窖。她咬緊了牙關不吭一聲。

"不能怪瀟,是我自己要爬上去的。她攔不住我。"雪子插身到兩人之間,昂起頭認真地說道,"你最好告訴我你是在開玩笑,否則我真要生氣了。"

"讓開,小女孩。這裏輪不到你說話,我在問她話。"

"雪子,讓開,沒關係的。"燕瀟淡定地拍拍雪子的肩膀。雪子轉過身猶疑不決地看看燕瀟,突然把頭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道:"別擔心,他隻不過是在嚇唬你罷了。他絕對不敢把你怎麼樣,我在這裏呢。"說完她安慰般地拉拉燕瀟的手,讓開幾步。

燕瀟突然把頭狠狠向後一仰,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僵硬冰冷得像塊石頭,毫無生氣和知覺。也惟有如此,才能頂得住那從頭頂降下的金字塔般的壓力。她的視線卻並不去探索他那深藏在眼眸底下的洶湧起伏的感情,而像是穿越了他的頭顱,無神地望向藍天深處。

他的眼裏是波瀾變幻,深邃迷離。

她聽到自己一字一頓地,從牙關裏迸出一句話;她感覺到靈魂被撕裂的痛苦,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匕首插進自己的胸膛:

"我,恨,你!"

沒有再看他的表情,她低下頭決然轉身,向著樹林深處飛奔而去,淚落如雨。被她驚起的鳥兒撲簌簌地四散飛開,片片落葉飄揚在身旁……

那個時候,他是怎樣的心情呢?聽著一個小姑娘認真地說她恨他,也許和說她愛他一樣覺得荒唐無稽,隻是當作笑話一樣一笑置之。他永遠不會知道她是懷著怎樣屈辱的,傷心欲絕的心情凝望他如同凝望蒼穹。除了恨他,她找不出任何理由和借口來麵對他。

……

我以為今生不會再遇到你,我以為生命的河流一去便不回頭。即使再有相逢,你已不是當年的你,我也不是當年十二歲的無知的小女孩,惟有用冷漠和敵意掩蓋起深深的絕望與傷心,可是我錯了。在再次看到你的那一刹那,我立刻明白,我依然是那個小姑娘。十三年的時間竟然沒有在生命中屬於你的部分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站在命運的門口,從麵具後麵向她微笑的,依然是那雙深若寒潭靜如止水的眸子,依然是帶著揶揄的淡然的微笑的神情。瑟瑟冷風從他身後吹進來,掀動風衣獵獵作響。

"我的心,這隻野鳥,在你的雙眼中找到了天空。

它們是清曉的搖籃,它們是星辰的王國。

我的詩歌在它們的深處消失。

隻讓我在這天空中高飛,翱翔在靜寂的無限空間裏。

隻讓我衝破它的雲層,在它的陽光中展翅吧!"

如果要殺我的人是你,我歡欣地等待著從你的手中接過死亡。生既無歡,死亦無懼。我已在茫茫人世中漂浮了太長時間,就讓你來成為我登上彼岸的接引者吧,就如童年時代你是我生命裏最初的航標一樣。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感覺不到終極解脫的寧靜安詳,胸膛裏依舊充滿絕望……

"瀟,醒醒啊!"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那樣親切,那樣友愛,焦急地呼喚著戰友。曉寒,是黎曉寒!燕瀟被她的聲音拉回到現實之中,吃力的睜開眼睛,陽光刺得她一陣眩暈。她移動手臂擋住陽光,眼睛逐漸適應了房裏的光線以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黎曉寒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靨,不由得被她的情緒感染,心情大好:

"樂個什麼啊,升銜了?"

"沒想到我們燕大警官也有暈倒不省人事的時候。要是楊雪妮江楓那兩隻聞血而動的蒼蠅沒有‘殉職‘的話,一定可以把這件‘千古奇觀‘炒作得‘萬世流芳‘……"

"曉寒別耍貧嘴了。"葉銘的聲音在門口響起。燕瀟抬眼望去,看到葉銘組長提著一袋水果走進來,滿臉關切的神色,"小燕你可把我們嚇壞了。我們損失不起人員了,你知道的。"

"謝謝組長關心。給你們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燕瀟撐著勉強一笑,神情頗不自然地轉向黎曉寒,"發生什麼事情了,我怎麼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