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肝膽相照(3 / 3)

"盈死以後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也發現了很多疑點。雖然目前我不知道他有什麼理由要這樣做,但我很明顯知道他在削弱我們的戰鬥力。從開始組隊他刻意提拔盈姐以壓製你我,到時不時誇讚你以刺激我,引起我對你的敵意……幸好瀟你是淡泊的人,否則我們一定是各自為政不共戴天,正好被他利用。"黎曉寒抬頭望著窗外湛藍的天空,冷靜了一點。

"所以每每在他麵前我很少表現得與你親近。"燕瀟說道。

"那也是我在他麵前總稱呼你燕警官的原因。你可知道在組隊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處在對盈的嫉妒和對你的不滿之中。但另一方麵我覺得自己是情不自禁的欣賞你佩服你,可葉組長對你的誇讚使得我的敵意占了主流。你的很多優點正好襯托出了我的缺點,我本可以向你學習,可結果是不服氣和不屑一顧的感情占了上風。葉銘曾經反複給我講你是心機深沉野心不露的人你知道嗎?"

燕瀟啞然失笑,想起葉銘曾經對她說過的:"小燕的人品我是絕對信的過的"雲雲,不由得搖頭歎息:"還有利用我們給盈造成壓力,使得她自動請纓去鬥PLUTO……"

"不錯,他真是個了不起的人。沒有人比他更能掌握人性的弱點並加以利用了。這是他多年的政治生涯裏摸爬滾打訓練出來的,不然他何以能爬到今天的位置。這也是他犧牲了一批批學員換回來的。平日裏他總在給我們進行理想主義英雄主義的教育,哄著我們這些可憐蟲去給他賣命……"黎曉寒越說越激動。

"我隻是想不明白,為什麼他要這樣對待我們。如果他還年輕,恐怕有朝一日我們中的某一位取代他的位置,這麼做還情有可原。問題是他已經快退休了,這樣竭力壓製我們這些年輕姑娘們他犯得著麼?"燕瀟看看散落一地的水果,沉思著說道。

"不要以你那種淡泊的觀念去估量別人,瀟。你是個沒多少名利心的人,可是葉銘跟你完全是兩樣人。他會竭力保持自己的地位直到死,而且多年以來形成的作風和習慣你以為到了五十歲就會改變嗎?"

"這樣一來我倒是挺羨慕他的。能夠有個目標值得自己不擇手段地達到和捍衛也是件不錯的事情。"燕瀟隨意地聳聳肩膀。

"說得也對,"黎曉寒的臉龐上浮現了一絲蒼白無奈的微笑,"自從盈死後我就感到漫無目的的空虛了。現在唯一支撐著我的就是給盈姐複仇的信念。以前我是跟葉銘一樣,把名聲和榮譽視為生命中至高無上的目標,一心想超越身邊的所有夥伴。隻不過因為還年輕所以多少保持著一些良心和自尊,至少不會不擇手段打擊別人。但盈姐的死讓我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可悲。盈姐所

贏得的榮譽還有她的獻身主義英雄主義精神這會兒又在哪裏呢?"

"有時候我會想到一隻奔跑的狗的形象,就是愛斯基摩人用來拉雪橇的那種狗。主人坐在雪橇上,用一根木棍把一塊骨頭挑在狗的鼻子前麵,然後那隻狗就追呀追,追到死也追不上。"燕瀟說道。

"哈,瀟你可真逗,"黎曉寒忍不住笑出聲來,但片刻就止住了笑,"你的比喻很貼切,可就算我和盈都是那隻傻乎乎的狗,我看你也比我們好不了多少。"

"是好不了多少。可是至少我一直是清醒地知道,那塊骨頭不過是騙人--不,騙狗的玩意兒,所以我對它毫不動心。"

"但是你也在撒開四隻腳狂奔嘛!"黎曉寒神情嚴肅地看著燕瀟,眼裏有強行抑住的笑意。

"知道自己是個傻瓜的傻瓜比那些覺得自己很聰明的傻瓜從精神層次來說要高一點。"燕瀟沒好氣地瞪黎曉寒一眼,旋即目光淡然地望向窗外,語音黯然了下去,"而且,最根本的原因是,這世上也沒有別的事情好幹,就跑跑為人類做做貢獻也不錯。何況這個遊戲還挺刺激。"

"對,這才是真正的原因。不過我奇怪的是,我們是生在警犬產地注定了這個跑一輩子的命,但你燕瀟完全可以當條自由自在的流浪狗,看家狗,寵物狗,獵狗,牧羊狗,或者是肉狗……不象我們是沒得選擇啊!"黎曉寒邊說邊退,說完最後一句已經退到了一個估計燕瀟坐在床上伸長手臂也打不到的地方,笑眯眯地看著她。

"可惜我是女的。要不然你還會加上個種狗。對了不是還有熱狗麼怎麼不說。"燕瀟氣定神閑的說道。

"不愧是燕瀟。要是我早跳下床了。"黎曉寒點頭稱讚。

"不管當什麼狗從本質上來說都沒有區別,隻不過我喜歡目標專一的向前直跑。至於那個目標是什麼都和我無關。一旦有值得我追求的目標我會立時咬斷繩索絕塵而去。"

"‘忘記背後向著標杆直跑‘,看來早年基督教在你的身上影響很深。"黎曉寒認真起來了。

"宗教無非是種麻醉劑而已,其實宗教理想也和那根掛在鼻子前永遠也夠不到的骨頭是一回事。所以我也不是宗教徒。"燕瀟低頭看看胸前,十字架還掛在那裏,心頭湧上了一陣哀傷。

如果她們是狗,那他就是狼,出沒於叢林的,桀驁不馴卓爾不群的狼。沒有人知道他從何而來,也沒有人知道他去往何處,任何人類恩賜的東西都不足以使他動心。在靜寂的月夜,他獨自傲然屹立在懸崖邊上,眼眸閃亮如同星辰。冷冷俯視人間,向著遠方發出悠長的呼喚。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怎樣救的我。"燕瀟想到昨晚的情景,又記起了開始的問題。

"事實上根本不是我救了你,而是冥王放過了我們兩個。你不會真以為我有這個能耐在那樣千鈞一發的時刻救下你吧,何況對手是PLUTO。"黎曉寒冷笑著說道,"葉銘肯定在想,為什麼我不讓PLUTO殺了你然後再乘機從他背後開槍。這樣我就是轟動一時的傳奇式女英雄了。想想看三劍客中駱盈秋和燕瀟都被PLUTO所殺,而黎曉寒卻單槍匹馬擊斃了PLUTO……多麼大的成功啊!且別說我根本沒哪個能力,就算有我也不會讓瀟你送命的。我對那根骨頭已經厭煩了,我絕不會看著同伴在麵前倒下的。"

"謝謝你曉寒。"燕瀟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

"如果是你燕瀟,你也會同樣選擇的,不是嗎?所以就不用說什麼謝不謝了。是這樣的,我得出楊,江之死的原因時已經是十一點多,一時興奮打電話到你家:平時這時候你都是在家的,結果沒人接。我馬上意識到你該是去了盈家裏,加之我也想去盈家裏看看,於是就往盈家裏趕。到了樓下看到盈的房間亮著燈,更加確定你在那裏。

"奇怪的是,當我隨著電梯上升的時候,越接近盈的家就越不安。心髒部位逐漸有不適的感覺,當時也沒在意,直到看到盈的家門開著,才意識到出了問題。我一個箭步衝進去,看到……天哪!"黎曉寒沉重的呻吟了一聲,臉已經開始慘白。她扶住床頭的欄杆,身體有些傾斜。

"不舒服了?"雖然燕瀟急於想要知道她看到了什麼,但看到黎曉寒變色,不由得大為擔心,弓起身子伸出手扶住黎曉寒,"快到我床上坐著。"

"我……我沒事。"黎曉寒苦笑著,伸手按住胸口,依靠著燕瀟的手臂的攙扶轉到床的一側,重重地坐下,"在看到他的背影的那一刻,我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幾乎站不住。可是看到他俯身瞧著你,好象在察看什麼的樣子,我想到盈腕上注射的針孔,估計他也在給你注射,所以用了最後的力氣舉槍開了一槍,沒能瞄準,打歪了,好象是打中了右肩胛骨的位置。他回過頭來……我險些暈了過去,他甚至沒有看我一眼就徑直從我身邊走過離開了……"

"你肯定是個男人?"燕瀟緊張地問道。

"是的,我肯定。雖然沒有什麼理由……好在不到半小時我就止住了疼痛,打電話給葉銘組長把你接到了這裏。"

"我記得在我暈倒之前我打過你手機,無人接聽。我當時就在想,曉寒到哪裏去了……"

"我那個時候在電梯裏,已經感到不適,又覺得緊張焦慮,便沒有注意手機了,真是對不起。"黎曉寒歉然說道。

"快別這麼說了。如果不是你及時趕到,我還不知道怎麼樣呢!而且你在那樣的情況下還為了救我堅持向他開了槍……"燕瀟局促不安的說道,扶住黎曉寒的肩膀。

黎曉寒澀然一笑,隱隱有幾分覺得對不住燕瀟這樣真心實意的感謝。瀟你又怎麼能知道,其實我當時是完全可以擊中他的心髒的,隻要我能舉起槍,我就能瞄準,射穩……你真以為我的意誌力那樣薄弱,槍法那樣糟糕嗎?可是,我怎麼能殺他,怎麼能殺他啊……

不知不覺,有淚盈眶。

我忠誠的戰友,你能明白我的痛苦嗎?當我和生命中最初的引路人再度在這茫茫宇內相逢的時候,卻驚懼地發現,他已經成為了我們的敵人。盡管如此,我也不能擺脫他那致命的誘惑力,我放棄了榮耀與名譽,目送他翩然離開。

嘲笑我吧,我冷靜而理智的朋友。如果是你,定然不會這樣愚蠢。可是,我別無選擇。

可是,為什麼你的眼中,隻有洞徹一切的悲憫與理解?原來,你已深入我心中,明白了我所有的絕望的愛與悲愁?

黎曉寒把頭埋進燕瀟懷裏,無聲地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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