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千麵妖姬(1 / 3)

五,千麵妖姬

車子飛馳在高速公路上,車窗外掠過蔥鬱濃密的樹影。天空明淨安詳,剛下過一場暴雨,路麵被衝刷得幹幹淨淨,還有濕漉漉的水痕。

“盛夏的天氣真是多變啊,一會兒陽光燦爛,一會兒暴雨傾盆。”黎曉寒坐在窗邊,扭頭望著窗外的景色,自言自語。沒人接口,她轉過身來,瞅瞅身旁的燕瀟,見她依然一臉平靜的望直視前方,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陽光閃爍在她的臉龐上,像照在湖麵,不起半點波瀾的湖麵。

“曉寒老實點不要亂動,小燕最拿手的是以不變應萬變,你不必指望她附和你。”坐在前排的葉銘從反光鏡裏看到黎曉寒的動靜,頭也不回地說道,“你就是定不下性子來。”

“我知道我什麼都比不上燕警官,用不著組長天天提醒我。”黎曉寒不以為然地把身子向車窗的方向移了移,與燕瀟之間形成大約三十公分的距離。

“曉寒又多心了。我隻是說你定不下性,並沒說你不如小燕,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組長教育過我們要舉一反三觸類旁通。”

“這孩子!”葉銘搖搖頭,從反光鏡裏看到自己唇邊不由自主地扶上一絲微笑。那一刻的容顏顯得無比慈祥和藹。他觀察著自己鬢邊新染黑的頭發,再次確定沒有一根銀絲,這才放下心來。但是剛才一笑,額上的皺紋全顯了出來。

“唉,畢竟是老了。”

他斂住笑容,低下頭看著手裏的報紙。上麵頭版頭條用大大的黑體字印著標題:《當紅演技派女明星贏得年度最佳女主角》,下麵是該女明星在頒獎晚會上高舉獎杯的巨幅照片,果然是豔極一時不可方物。

“哪裏哪裏。我們葉組長是寶刀不老威風更勝當年。人生七十才開始,您才剛剛到五十嘛!”黎曉寒又在一邊接口。葉銘這次不去理她,專心致誌看報紙的內容。

燕瀟依然目不斜視,忍住了就要溢出的滿滿的笑意。無論何時何地,有曉寒這樣一個夥伴陪著總是一件開心的事。自從與曉寒坦誠相待以來,曉寒像是活潑了許多。也許在她心中,又回到了童年時與盈相依相伴的日子裏。而自己,何曾不是也把她部分地當作了雪子呢?

很多感情會隨著時間過去而煺色,隨著人的成長而變質。而對於個性專注的人來說,曾經存在的感情會被冰封起來,鎖進記憶深處,很少再去觸及。而多年以後偶爾再打開,它清醒溫馨一如當年。因此有人隻靠回憶就能走完餘生。而曉寒和她燕瀟,在這點或許相同。

“要說善變,莫過於命運了

。”燕瀟淡淡吐出一句話。這是她沉湎在往事中得出的結論。

“是啊!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世事難料,人生無常,生命的轉折就在一個不經意的瞬間,或者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葉銘合上報紙,望向前方。燕瀟心裏一動。雖然坐在後麵看不到葉銘的表情,她卻想象得到此刻葉銘的表情一定不常見。

“但我卻聽說,我們今天要去拜訪的這位歐陽小姐就是善變如狐,狡黠如兔,所以有‘千麵妖姬’之稱。”黎曉寒看到了燕瀟手裏的報紙,忽然想起似的說道。

“人家是走紅多年的演技派女星,應該是演什麼像什麼,所以‘千麵妖姬’該是對她演技的極大讚賞才對。”燕瀟依然是淡淡地說道,“我不怎麼懂這行,但我知道有些演員不管演什麼角色演出來的都是他們自己。這樣的‘單麵’先生小姐,不要也罷。”

“據圈內人士說,歐陽靜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她對角色的把握和刻畫都入木三分惟妙惟肖,自出道以來就連獲大獎,人氣一路上升,今年獲得的這個最佳女主角是她獲得的最高獎項。但有內幕消息披露說她因投入角色過度精神方麵不甚正常。”葉銘說。

“演技派的嘛,發生這種事情也很正常。”黎曉寒說道,“我所知道的著名演技派天才明星最終的下場不是心力衰竭而死就是發了瘋,或者就是自殺。”

“不要詛咒別人。也有很多是壽終正寢的。”葉銘用略帶責怪的口氣說道。

“這倒不完全因為他們的職業。事實上我發現任何事投入得太多都有可能出現心力交瘁精神錯亂或者以自殺收場。世界上這樣的作家和畫家也不少。”燕瀟篤定地說道,“而那些不甚專注的人不管做什麼都不會出現上述情況。從這點而言我認為歐陽小姐的精神不甚正常倒是對她敬業精神的極好證明。”

“由此看來人還是該過一種比較平衡的生活,把心思和精力均衡地分散在一些事情上比較好,至少可以活久一點活健康一點。”黎曉寒說道。

燕瀟淡淡地一笑:“第一,真正在某一方麵做出非常成就的人不會是這種人。要有非常之舉則必有非常之誌,當然也隻有‘非常人’才能做到。心思散漫的人大多一事無成。第二,世界上沒有人想發瘋或者想自殺,即便是那些天才們也不例外。原因是因為他們已經發現了一種誘惑力巨大的事物,一種吸引他們貫注全部精力和感情的事物,他們根本無法自控地陷身進去,因為無法抗拒那致命的誘惑力。第三,曉寒你所說的‘活久一點,活正常一點’與‘活短一點,活病態一點’從實質來說又有什麼區別。區別在於生活質量與生活結果不同,似乎可以用成反比的關係來描述。但很顯然,這兩種不同生活中將這兩個量相乘得出的結果也許是一樣的。所以有句話說,‘不管你怎樣選擇,你得到的與失去的都同樣多,隻看你更注重哪一方麵。’”

黎曉寒鼓掌:“高論,高論!佩服,佩服!”

葉銘回過頭來責備地看了一眼黎曉寒,又掃視了一眼燕瀟。燕瀟坦然地迎上葉銘的目光,不動聲色。心裏卻在想,葉銘不會知道,曉寒剛才的反應是發自內心的讚歎,而並非陰諷陽捧。不到幾天她已經和黎曉寒形成了這種特殊的默契,那就是從對方含蓄的話語中準確推斷捕獲她真正要表達的意義和感情。同時她也對黎曉寒這種不著痕跡的談話技巧感到佩服。

“小燕很少會說這樣多的話,不過的確分析得很精彩。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葉銘簡要地評論。燕瀟低下頭來:“組長過獎了。”

“剛才說到那位歐陽小姐,組長是否知道她‘千麵妖姬’稱號的得來還有一個原因。燕警官剛才所說的演技好隻是‘千麵’的由來,還有‘妖姬’兩個字呢。燕警官聰明過人舉世無雙天下無匹,不知能不能想到?”黎曉寒又巧妙地扮演了一個嫉妒心很強說話夾槍帶棒明嘲暗諷的角色,燕瀟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地想。

“那恐怕是因為這位小姐容貌妖冶且私人生活不甚檢點吧,要不為什麼不叫千麵玉女呢!”燕瀟隨口應道。

“錯!世界上容貌妖冶私生活不檢點的女明星何止她一個,為什麼獨她叫‘妖姬’而別人不叫呢?”黎曉寒側著頭頗有幾分得意地說道。

“曉寒越來越孩子氣了。”葉銘又低下頭來看報紙去了。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你黎曉寒,哪能什麼都知道。”燕瀟回答,注意到黎曉寒一閃一閃翹動的睫毛底下狡黠晶亮的黑瞳,心裏卻在想如果此時葉銘不在這裏,一定要拔她兩根睫毛下來,看她是否還這樣子刁鑽地看她燕瀟。沒了睫毛的黎曉寒會是什麼樣子呢?

黎曉寒自然不知道燕瀟打的什麼主意,自顧自眉飛色舞地說下去:“原來天下也有燕警官想不出的事情啊!那葉銘組長您想得到嗎?”

“我知道,但這不是我想出來的,而是我調查得到的。似乎是因為歐陽小姐幾乎征服了所有見過她的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據說她一舉一動,一笑一顰都散發著令人窒息的魅力。”葉銘說道。

“薑還是老的辣。”黎曉寒總結道。

汽車駛進了一個院子,燕瀟隻覺得眼前一亮:好多薔薇花啊!到處可見它們迎風含笑的臉龐。無論是台階下還是圍牆邊,都生長著這種帶刺的花朵。現在是夏季,正是薔薇的花季。數不清的深紅,粉紅,純白的花在枝頭怒放,綻吐著濃鬱的芬芳。雖然還坐在車裏,燕瀟卻感到已經呼吸到了那令人心曠神怡的自然而清新的空氣。一種久違的溫馨和從容的感情升上心頭。車尚未停穩她便拉開車門跳了下去,站在白石小徑中央盡情欣賞這動人的景色。

房子的建築是仿照十七世紀西歐宮廷建築的風格,台階上麵是兩根白色大理石的圓柱,柱身有凹凸不平的浮雕的花紋。進門的地方幽暗,因為頂上圓穹式的屋頂投下了陰影。門的顏色沉重而晦澀,像是久遠的年代裏留下的紀念品,青銅的把手卻是閃亮的,隻有這一點證明這裏有人活動。

如果不是鮮豔的薔薇四處開放給這裏平添了勃勃生機,這兒就真像座無人居住的中世紀的古堡,優雅而古舊的氣息隻屬於過去的年代。在那個時代裏,騎士們風度翩翩地向目中無人的年輕女郎致意,翻身上馬如旋風般馳向前方的戰場,為捍衛自己的理想浴血奮戰。

燕瀟一陣錯愕,恍惚又看到他站在門廊裏向她微笑,微微低頭,躬身,退開……幻影消失了,大門打開了,一個麵無表情的穿黑衣裙的年輕女子姍姍走出來,在石柱旁立定,躬身行禮,然後說道:“歐陽小姐請三位進去。”

初見歐陽靜的那一刻燕瀟又吃了不小的一驚,但是訓練有素的她並未讓自己的震驚有絲毫的流露。她隨著葉銘和黎曉寒一起坐下:當然她選擇的角度是最有利於觀察對方的。從她坐的位置望過去能一絲不漏地捕捉到歐陽靜任何一個一閃而逝的表情。

歐陽靜的五官幾乎是雪子的翻版,燕瀟能清楚地從那張有著脂粉修飾的年輕傲慢的臉上辨認出童年時代雪子的模樣。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歐陽靜可以說與當時被PLUTO殺害的那個二十五歲的女子一模一樣。

怎麼會這樣呢?難道自己的神經也開始不正常了嗎?自從在盈家裏過夜以來,雪子和他的影子總會時不時在眼前出現,午夜夢回的時候,她總是暗自心驚,生怕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就突然瘋掉,精神狀態壞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而外表卻依然保持著一向的寧靜自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