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千麵妖姬(2 / 3)

而此刻,雪子的幻影這樣真切地,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她幾乎有了伸手去觸摸的衝動。倘若麵前不是個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那又怎麼樣呢?

燕瀟目不轉睛地盯著歐陽靜,而歐陽靜卻似乎對她的目光不以為意;神態莊重地端坐在椅子上,彬彬有禮的微笑著:“很榮幸能有葉組長和兩位劍客這樣的貴客光臨寒舍。”也許她早已習慣了這樣的被人注視著,所以能視若無睹,談笑風生。

燕瀟在她輕啟朱唇粲然微笑的那一刻從雪子的幻影中清醒過來,鬆了口氣——是的,現在她能肯定那不過是雪子的幻影。坐在她麵前的是歐陽靜,著名的演技派女明星,顧盼自得,睥睨眾生。雪子怎麼會有她那樣華貴的氣度和落落大方的神情。而且,當她眼神瀲灩秋波流轉的時候,她又是何等老練。

“原來她長得並不像雪子。”燕瀟暗自忖道,不由得對自己目前的精神狀態更加擔心。

葉銘聽得對方一口報出他和兩名下屬不向外部披露的身份,立即知道這位歐陽小姐不甚好對付。他登門拜訪遞上的名片隻是普通警官身份,雖然頭銜也不低,那隻是怕被歐陽靜拒之門外。歐陽靜竟然知道他們的秘密身份,無疑是種示威:我既然有渠道知曉你們的真實身份,自然也就有後台,你們不要恃權放肆。

“歐陽小姐言重了。我們冒昧拜訪,想來打擾小姐了,先在此道歉。同時感謝小姐對我工作上的支持,能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葉銘微笑著回答。不愧是曆練多年,答詞婉轉周密。

“噢,倒是葉組長言重了。其實我最近閑得很呢……”歐陽靜的答話出乎在場所有人的意料,連葉銘也是一怔。從歐陽靜開始時那先聲奪人的招呼來看她的態度很明顯不會友好。當然也不能怪她,作為事業如日中天的女星誰會願意與殺人事件扯到一起呢?所以葉銘估計她會順水推舟地說道:“是啊,我的時間很緊,再過二十分鍾就有安排。”卻沒有料到她並無逐客之意。

“因為最近精神方麵的問題越來越越嚴重,醫生囑我在家休養一段時間所以一切活動均推脫了。”歐陽靜揉揉太陽穴,慵懶地說道,“如果我有什麼言語失當之處還請葉組長和兩位多多包涵,就不必跟我一個病人計較了,啊?”最後一句她是眼望著葉銘說的,語氣輕柔宛轉竟似在撒嬌,一雙翦水明眸也像是蒙上了輕煙薄霧,朦朧朦朧,若即若離。

“好厲害的千麵妖姬!”燕瀟在心裏倒抽一口冷氣,不由得對眼前這個女子刮目相看。這樣一來,即使她有什麼破綻被抓住,她也可以以神誌不清為由拒絕負責任。“不過,這位小姐如此敏於應對嫻於辭令,大可不必來此一招了。”燕瀟淡淡地想道,和坐在對麵的黎曉寒交換了一個眼色,讀懂了黎曉寒的眼神,“好一隻狡猾的狐狸精!”

“啊!那我們更是罪莫大焉了!居然打擾到小姐靜養的時間,真是對不起!歐陽小姐也完全可以婉辭的啊,何必拖著病體支撐呢?”葉銘滿臉關切的神色注視著歐陽靜,不勝擔心的樣子。然而不等歐陽靜回答又說道,“那小姐前陣子去領‘最佳女主角’的獎時應該精神還不錯吧?我看到照片上小姐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那當然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嘛!雖然那個時候剛拍完一部片子極為疲憊,但一聽說這個消息還是高興得不得了,覺得精神抖擻。領獎那會兒可興奮著呢!結果……真是不好意思說,快散場時就開始頭暈,隻好請楊雪妮記者開車把我送回了家。朋友們都說我啊,沉不住氣,得個獎高興成這樣,難成大事呢!”歐陽靜說著咯咯嬌笑,那神情像極了個小女孩,看上去似乎仍沉浸在領獎那天的幸福與激動之中,接著似乎意識到什麼,忙捂住口,“真抱歉,我都忘了,楊記者不幸身死,好象就在送我回家的那個晚上。這就是葉組長來找我的原因吧?”

“是的。歐陽小姐快人快語,我也就直來直去好了。請問歐陽小姐那天晚上是什麼時候到的家?楊記者離開您家裏以後是直接回家去了還是上了什麼別的地方?”一直沒有說話的黎曉寒突然出言詢問。

歐陽靜注意地看著黎曉寒,轉向葉銘:“能否請葉組長介紹一下,這位是三劍客中的哪一位?有緣見識,不問名字可真是太可惜了。”

“噢,是我失禮了。這位是黎曉寒警官,這位是燕瀟警官。”葉銘隨意地指指。

“三劍客據說是形影不離,動輒相隨,為什麼今天隻來了兩位呢?”歐陽靜好奇地說道。雖然楊雪妮江楓的死已向公眾發布,但駱盈秋的身份實在特殊,好在她並沒有親人朋友,所以就壓下了。

“還有一位駱盈秋駱警官另有公幹。我一定向她轉達歐陽小姐的問候和渴慕之情,同時代她為沒有和我們一起來拜會歐陽小姐表示歉意,雖說在禮數上不恭了點但相信歐陽小姐寬宏大量一定很樂意說‘沒關係的,不過下次來她務必賞光。’當然我也會代為轉達您的良好意願。好了,”黎曉寒嘴角上揚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該說的客氣話我都替您說了,現在麻煩您正麵回答我的問題:您是什麼時候到的家?楊記者又是何時離開您的家?”

“好樣的,曉寒!”燕瀟在心裏忍不住笑。火性子的黎曉寒終於受不了歐陽靜和葉銘那一套一去一來彬彬有禮的外交辭令了。曉寒在她們三個人中間可是一向以口齒伶俐詞鋒敏銳而聞名的,隻不過和歐陽靜的巧於應對不屬於同一類型。應該說,歐陽靜是“綿裏藏針”,黎曉寒則是“定海神針”;歐陽靜是“傷人不見血”,黎曉寒就是“針針要見血”。

黎曉寒的諷刺果然起了作用。有那麼一瞬間歐陽靜的臉龐上變幻出奇特的神情。像是惱怒,又像是好笑,又像是迷惑,或者說是這幾種情感混合在一起。從來沒有看到過哪個人的臉上同時出現這麼多種表情,就像是一片草地上突然開出了各種各樣色彩豔麗的花朵,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繚亂。但馬上,這些花兒全都謝了,原本綠茸茸的草地也枯萎了。寒冷的冬天已經來臨——片刻之間歐陽靜臉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冰霜的傲岸神情:

“很好,黎警官,我回答您的問題。當時我頭疼得厲害,太陽穴這兒疼得像要爆炸——就跟這會兒差不多——您不會以為我還有這個心情去看是幾點鍾吧!我又不知道會發生凶殺!”

“那麼叫您的傭人來,歐陽小姐。我想她會對此有印象。另外我想神經方麵的疾病應該不傳染所以她該是神經正常無恙對吧?”黎曉寒毫不退讓針鋒相對。

女傭被叫進來了,就是開始的時候開門請他們一行進來的那個黑衣年輕女子。她臉色蒼白麵無表情,神態比她的主人還要冷淡,酷似一個清教徒。當黎曉寒詢問她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時,她略略思索了一下,然後回答說:“應該是在11:40的樣子。我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有一擋電視節目總在那個時候播放的。楊女士把小姐送到台階下麵就走了,是我把小姐扶進屋的。”

從舉辦晚會的地點到歐陽靜的家路程不是很遠,車速夠快的話十分鍾是可以到,證詞無懈可擊。

問題是如果證詞屬實的話,那就是說凶手作案時間為11:40——12:00,在20分鍾內殺人,化裝,再殺人,還有在路上耗費的時間……這麼一算怎麼都不可能辦到。

而且凶手在這起案件中滿足的條件必須是:熟悉楊雪妮的車(要能在茫茫夜色中順利截下),身材與楊雪妮相近。

可以肯定,凶手是連同整個殺駱盈秋的計劃一起策劃的。楊雪妮是他(她)早已選中的一顆棋子。那麼,他(她)勢必與楊雪妮極為熟悉,並且清楚楊雪妮那天晚上的活動安排。

而目前最符合這些條件的就隻有眼前這位儀態萬方變幻莫測的千麵妖姬歐陽靜了,而且她也有充裕的時間來完成這一過程。但是,一點證據都沒有。

另外歐陽靜有太多值得懷疑的地方。她的表現過於圓滑老練,每句話都在為自己開脫。當然,還有最重要的,是黎曉寒憑著一個多年打獵的老獵手對獵物的敏銳直覺。

黎曉寒心裏著急且緊張,麵上卻不動聲色。她繼續詢問各種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的問題,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掃視葉銘和燕瀟,期盼他們能助她一臂之力,結果卻令她極為震驚。

從黎曉寒開始單獨對歐陽靜提問開始,葉銘就在以一種奇異的專注的眼神注視著歐陽靜,不放過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這種眼神使他的麵容精神煥發,英氣勃勃。額頭上的皺紋似乎也都隱去了,整個麵龐洋溢著的是青春的光彩與年少時的銳氣,還有一種桀驁不馴的神情——就是那種老練的獵手看到美麗的獵物時會燃起的征服與俘獲的yu望外在的表現。這樣一個葉銘,是黎曉寒從未見到過的。

“據說千麵妖姬的誘惑力沒有男人能夠擋得住,看來還真是那麼回事兒。葉組長大概也知道這一點才令我和瀟隨行吧!都五十歲的人了,那麼多年孑然一身都過來了,真是想不到……葉銘啊葉銘,你也有今天!”黎曉寒悶悶不樂的在心裏咕噥著。

燕瀟也在目不轉睛的望著歐陽靜。她一直沒有開口說過話,但她就一直保持著那樣的一種姿勢靜靜望著歐陽靜,自始自終沒有動過。奇怪的是歐陽靜從來也沒有認真看過她一眼。她的眼神是時而清澈冷峻如同水晶,時而撲朔迷離如在霧中,完全是隨著歐陽靜的表情而變化,直看得黎曉寒心裏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究竟是不是雪子呢?燕瀟迷惘地想著。

當她五官靜止下來沒有任何表情的時候,那真真切切是雪子的麵容:那尖細的向上斜挑的黑而濃的眉毛,那形狀優美生動的眼睛,挺直光滑的鼻梁,閉合時唇線筆直的嘴唇……幼年時代的雪子就是這樣子的,每一個部位都是精確無比的雪子的翻版。雪子,雪子……總在記憶裏,夢境裏出現的童年時代的雪子,微笑著的雪子,流淚的雪子……長大以後是不是就是這呢個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