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是登基,蘇家大小姐就一定會死。”他淡淡道,“蘇家雖想與我結盟,但內宅爭鬥的陰毒心思,外頭的人,未必會懂。”
我略有些心驚,“蘇鳳儀不是嫡女嗎?”
“她是嫡女,蘇夫人卻是續弦。”陸亦衍頓了頓,“第一任蘇夫人的痕跡被抹得幹幹淨淨,你猜是為什麼?”
我心中有了模糊的想法,隱隱有些同情蘇小姐。
“鳳儀和鳳簫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兩位蘇夫人也是。”他並未再賣關子,“所以,從一開始,蘇鳳儀就不可能成為我的王妃。”
“你早就知道了蘇家內宅的爭鬥,所以才答應了這樁婚事。”我順著他的思路,慢慢道,“這一位蘇夫人不喜歡前一位夫人,必定不會讓蘇鳳簫撿了這個便宜。”
陸亦衍眉梢微揚,笑了笑,“你再猜,蘇鳳簫出事那一晚,我為何能那麼快就趕到?”
我一直以為,那是機緣,可現在,才明白過來,這是處心積慮。
“你沒想過救蘇鳳簫?”我定定看著他,“她被卷入其中,是無辜的。”
“將她卷進來的,是她父親的野心。”他麵無表情道,“況且,即便沒有這件事,在蘇家內宅中,你以為她能活多久?”
天色徹底暗下來,一陣風吹來,長明燈的燈芯晃晃悠悠片刻,忽明忽暗。
“天底下無辜之人太多了。”他站在我麵前,微微俯身,輕輕觸摸到我的額臉頰,無限憐惜,“彼時我連你都救不了,何況旁人。”
他的掌心熾熱,襯得我的臉頰也有些發燙,我反手摁住他的手背,“那這一次,你帶我出宮是意外,還是你早已算定的?”
他攜著我的手,繼續往後園走去,忍不住笑了。
“我本就想帶你出宮去散心,誰知鄴王來了,那便正好。”他仰頭看了眼夜空中的寒月,“我若是不出城,他們未必會有敢動手的膽量。再者,隻有我不在京城,才能知道,這朝中哪些是人,哪些是鬼。”
“我的‘娘家’……是人是鬼?”
他含笑看著我,“女眷們軟禁在府中,至於蘇相,已經入獄了。大理寺正在徹查,邊關數次戰敗,與他蘇家內外勾連大有幹係。”
“可他已位極人臣,為何還要這麼做?”我大惑不解,“覆巢之下無完卵,他勾結北庭,意欲何為?”
“不止是他,還有太後與鄴王。”皇帝倏然止步,清臒的臉上露出些許寂寥,“他們不想天下太平的,隻有邊境患難,朝堂不穩,才有機會控製我。”
“蟄伏了五年,幸好你還是做到了。”我長長歎了口氣,既有如釋重負,也不免有些心疼,“終究還是你一個人,走到了這裏。”
“不,有你在後宮陪著我,我一直甚是安心。”
我便有些赧然,“我可沒幫上什麼忙。”
他莞爾,替我理了理鬢發,俯下身,又與我視線齊平,問道,“你不問我……為何不告訴你過去發生的事?”
我愣了愣,閃避開他的眼神,輕聲道,“我能明白。”
無非是擔心我,怕我恢複了記憶,又變成了性格激烈、想要手刃仇人的白長櫻。
無非是……想要我忘了所有的仇恨和痛苦,在後宮中做一個無憂無慮的皇後罷了。
“你不怪我瞞著你?”
我搖了搖頭。
他竭盡所能的,讓我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我也大可不必矯情地隻想要一個真相。
畢竟,在我厭倦後宮生活的時候,皇帝帶我去了醍醐洞。
我死過了兩回,即將又要死一回,著實沒有什麼理由,再和他置氣了。
“太後和鄴王,如今在何處?”我不答反問。
“都已囚禁了。”他淡淡看著我,“當日皇兄被構陷,太後已經承認了,是她與蘇相聯手,為了給鄴王鋪路。誰知先帝病重,我又以軍功嶄露頭角,無奈權衡之下,成全了我。”
“這五年母慈子孝,我竟看不出這其中還有這麼多磋磨。”我輕輕歎口氣,“也不知是我傻,還是你們都入了戲,真假難分。”
皇帝忽然就笑了,“說起入戲,還有些人,想要再當麵見你,向你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