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別說匆匆)(2 / 3)

他輕輕歎了口氣:“跟我走吧。到我家去。洗澡,吃東西,睡覺。”

他們向校門口走去,一前一後。他沒有去牽她的手,雖然他的手對她來說是一種極大的誘惑。他的手指溫柔卻有力,他的右手背上有一顆褐色的痣。

他也曾對她無微不至地好過一陣子。上高中時。為她買愛吃的喜之郎果凍,每次換一種口味,絕不和前一次重複。在她生病時弄來藥片,中暑時捏著她的鼻子硬把藿香正氣水灌下去。下體育課後用右手無名指為她擦去臉上沾著的灰。走在大街上時,小心地牽起她的手,生怕弄丟似的。他的手指溫柔卻有力,他的右手背上有一顆褐色的痣。

她是一個讓人無法看透的人,不按照常理出牌。而他又是有野心,喜歡掌握全局的人。她做出的反應和他所付出的熱情總是不能成比例:有時被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感動,有時又莫名地傷心,有時毫無原因地對他視而不見。她常寫一些支離破碎的文字送給他,有些絕望,有些樂觀,但似乎都不與當時他們正經曆的事情相配。有分歧的時候,她從不爭論,要麼乖得有點傻氣地順從,還顯出無比的快樂;要麼倔強地沉默,隻在被問及答案的時候說一句:“不。”若她覺得委屈,她不會尋求公平,隻會做一些奇怪的事,來傷害別人或自己,作為警告或報複。掌握全局對他來說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但她卻使他感到焦灼和受到傷害。於是他不再以那些她渴望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愛意,不再給她那些甜蜜的小幸福。

他們是互相傷害。

雙手握在一起,長時間安靜地相互凝視,或是擁抱在一起,近得可以感覺到兩人的心跳。這時候知道彼此是深愛著對方。隻是內心惶恐。一個不敢給,一個不知道如何給。

高考之後,他告訴她要留在西安上學。她是何等期盼他能說一句挽留的話,比如,“能不能為我,也留在西安?”或者把“為我”兩個字去掉也可以。假如他說了,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點頭,然後報一所西安的大學,和他守在同一個城市,這個包容了他們自始至終的故事的城市,走在熟悉的街巷,直到最後。然而他沒有,沒有直白,也沒有暗示。在交誌願表的最後時限,她滿心委屈地隔著眼中將落未落的淚,在那張印刷精良的紙上寫下了,“浙江大學”。

她從來都是個向往自由的人,不願為誰多作停留。唯一一個讓她期盼為其停留直到最後的人,卻沒有留她。

交完表,她獨自一人坐在教學樓二樓的樓梯上直到天黑。當時已經放假了,沒有人看到她。何苦呢?她問自己。明知道自己的任性會錯失多少機會,錯過多少人,明知道應該努力地學著表達,但是,卻無法停止。

他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他們進去,他報了自己家的地址。剛上車,她便把頭靠在他的膝蓋上睡著了。路程不長,大約十分鍾就被走完。他的家在一棟單元樓裏,兩室一廳的格局,裝修非常簡單。他帶她走進浴室,調好熱水。“先好好洗個澡,我在外麵陪你,給你弄點吃的。門可以從裏麵鎖。”她含糊地應了一聲,把他推了出去。

她洗了很長時間,其間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大聲說話。

“不是27號才考完嗎?怎麼現在就跑回來了?”他問。

“我6點坐T140到上海,再倒車回杭州,剛好趕上27號晚上最後一門呀。”

“今天晚上6點?”

“嗯。”

…… ……

“以後別再幹這種傻事了。”

“你管我。嗬嗬。”

…… ……

“你喝鮮奶還是酸奶?”

“廢話。”

“那我給你熱酸奶了。你快洗好了沒?”

“快了快了。”

…… ……

“幫我找身幹淨衣服吧!”

“等一下。”他從自己的衣櫃裏拿出一件藍格子的棉布短袖和一條米色細燈芯絨褲子。“把門開開,我給你遞進去。”

“門沒鎖。”

…… ……

他的衣服對她來說太大了。短袖像一件不合適的中袖襯衣,褲腿卷了好幾下還是拖在地上。然而她又恢複了應有的素淨和滋潤。她披著濕漉漉的頭發對他微笑,年輕的眉眼和嘴唇輕輕地彎曲。

“你怎麼這麼小!”他一邊皺著眉頭,一邊開心地笑了。“快來吃東西吧。”他把她引到沙發旁坐下。茶幾上擺著一碗泡麵,一杯熱酸奶和一隻梨。

酸奶喝完了,泡麵剩下半碗,梨剩下半隻。“我吃不完了,你幫我吃。”

“再吃一點。”

她搖頭。“不。”

他無奈地拿起那個梨,剛咬了一口,她突然緊張地叫了起來:“別吃!別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