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十八歲了,可是我依舊能夠從你的臉上看到你童年時代的痕跡。你還記得當年那個小姑娘嗎,她不能奔跑,但在我心中她卻是風的精靈,是天使,是上天賜給我的最好禮物。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自己多麼幸運啊,能擁有這樣的女兒。寶貝,是你讓我從輕狂走向穩重,從自私走向博愛。你的到來像是一捧清泉,徹底浸濕了我曾經無愛的內心。
你睡熟之後我照例輕吻了你的額頭,然後回到辦公室。我從書櫥的一個角落翻出一本厚厚的日記本。第一篇日記是十年前寫的,大雨,剛好是認識你的那天。事實上我是從認識你的那天才開始寫日記的。我努力地記錄著與你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想讓這些美麗的記憶在很多很多年之後,在我已變成白發蒼蒼的老頭兒的時候還能輕易回想起來。到那時,你願意同我一起回憶嗎?我們會坐在一個飄舞著梧桐葉的庭院中,開心地談論那些往事。經過時間的衝刷,難過已變得微不足道,而幸福卻可以長久地沉澱下來。嗬,寶貝你看,十年前你的肖叔是一個多麼尖銳桀驁的人,連字都是那麼張揚不馴。而現在,我已經平和許多,不是嗎?
我翻看著日記,甚至能聽到歲月嘩啦嘩啦流走的聲響。
我看到年幼的你緩緩向我走來。那時你還是個憂鬱的小人兒,總將一切錯誤都歸咎於自身,然後再哭著祈求我的原諒。而現在,親愛的寶貝,你把一切都做得那樣好。哦對了,我們在一起的日子裏,有一筆重要的色彩沒有被記錄,就是我雙臂失去知覺的時候。但請相信,那是我最記憶猶新最寶貝的歲月。現在我經常想,在那樣的歲月裏如果沒有你我該如何生存下去,如何麵對往後不確定的時光。點點,是你用愛給了我生存下去的力量,你的愛是無窮的勇氣,那麼深沉、激烈,並且溫柔。
雙手剛剛恢複知覺的時候,我試圖重新握起手術刀。我把裝著它們的盒子打開,想要拿起,卻屢次失敗。你看出了我的沮喪,於是在我身後將盒子輕輕關上,然後環住我的腰。你說肖叔是個貪心的家夥,剛剛開始恢複就忍不住要工作了。你還記得你說過什麼嗎,你說隻要點點不著急肖叔就不能著急。嗬,寶貝,我能看出你內心的焦慮。你也怕我因為永遠無法再拿起手術刀而絕望是嗎?你竟想出了一個多麼可笑的辦法,你居然讓我學習繡花。
那個夜晚我的臥室裏隻亮著一盞昏黃的台燈。你讓我捏住那根針,我捏不住,讓它掉落到了地上。你將它重新拾起,放在我掌心,你說肖叔要好好感受它啊,它那麼小那麼脆弱,就像生命。我看著你,白色的睡衣,頭發鬆散地紮起。直到那時我才猛然發現我的點點已長成那樣漂亮的大姑娘。於是我眯起眼,說這根針太小了……可以取名為點點……寶貝,你的臉在那一刻紅了。我不知道你為何臉紅。我了解你的內心,但有時你的心思卻捉摸不透。我隻是希望你能安靜地成長,並不奢求其他,對我而言那是最大的幸福。
你確實像一隻風箏。現在我時常想起你第一次看到我時說的那句話,你說我是放風箏的那個人。
前幾天你剛過了十八歲生日,隻有我和你。你在吹熄蠟燭之前許願說希望肖叔永遠年輕。我從來沒有提起,十年來我每次生日都會許下兩個願望:第一個是能夠盡快為點點做手術,讓她早日成為健康的女孩;第二個是點點能夠永遠留在我身邊。我一直覺得隻有在我身邊你才會安全。你太脆弱,我不能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寶貝,現在是淩晨零點零分。新的一天已經到來了。可我無法入眠。房間很靜,靜得能夠聽到你輕微的鼾聲。風涼涼地吹進來。你的肖叔開始為你祈禱了,我親愛的小風箏,你能感受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