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類放下手上的事,專心傾聽貓們的語言,就會成為貓語者。
我就知道黑黑是在告訴我什麼,我也猜測到一種可能就是他知道美眉在哪裏。
昨天,黑黑他鑽進一個荒蕪的園子。我等待多時,最終隻好返身自己回家,邊走邊回頭跟他道別,照例叮囑他天亮前回家。那時我突然就看見美眉橫穿腳下車道鑽進一部車子底下。這是美眉從她的新家出走後的幾個月,我第一次見到她。我驚訝萬分,我跟過去叫她,她開始沒打算理我,我蹲在那裏傾訴和埋怨她,說些不符合貓理的話,說到自己幾欲哽咽。美眉見狀,從車下出來,翻開肚皮躺在地上不動,等我去抱。
我抱著美眉回家,黑黑跟在後頭。
在家門口我大聲喊禿兒,可是禿兒見了美眉卻是稀鬆平常的樣兒,遠沒有我那麼驚喜。
我拿貓糧妙鮮包給美眉,她一口也不吃,嗚嗚地威脅我,要走。美眉瘦了,也不如從前好看。
禿兒趴在她身旁,沒精打采的樣子。我猜測,後來禿兒在夜半時分,也在相同的地方找到美眉。兩個照樣談不攏。
我熟練迅速地給美眉塞了一粒驅蟲藥,這是我這段日子老念叨的事。美眉因為最能個兒,在外麵逮吃生鮮最多,總是最早有蟲。
然後,看著她奪門而去。那真是這隻貓自己的選擇。
禿兒和我尾隨去送她,禿兒在草地邊上突然飛身又去趴美眉——這次,我看見美眉根本沒等他落下,就迅速蜷縮著躺倒在地,再騰空飛起來用四隻腳把禿兒踹得趔趄到一邊。我看得驚了。同時我也放心,美眉是多麼有功夫有本事的貓。
美眉顯然比從前野性許多,她緊咬牙關,我如果想二次撬開她的牙塞藥,她保不準會咬我一口。我抱著她走時,她嗚嗚地威脅我無效,悄悄地伸出了利爪——她在告訴我,從前在你家裝淑女是多麼憋屈。但是美眉終究沒有攻擊我。如果一個貓真不願讓人抱著走,她有的是辦法。所以美眉還是念及這幾年的母女情分。
然後美眉並不看一旁傷心的禿兒,一眨眼走進夜色裏,徑直去了。
我和禿兒呆看了一陣,才回過神來,相伴著走回家。路上竟忘記安慰禿兒。
今天晚飯後我站在通往美眉園子的道上喊聲黑黑,黑黑撒歡飛奔而來,並且一直在前麵開路,我們又一起去看看美眉。快要走到昨天的園子,黑黑不走了。我先往前去,再回身喊黑黑,見兩個貓影從一輛車下一塊竄出,另一個是美眉。
照例抱美眉回家,走到中途,禿兒和毛毛竟然在我必經的路口迎候。我懷裏抱一個,身後跟三個,我們一起回家。
但這次沒有從前那次歡喜。因為我料定美眉到了家,腳不沾地,還是要走。
果然,美眉她照例不吃不喝,照例嗚嗚低吼,照例迅速奪門而去,消失在夜色裏。
這回禿兒跟美眉在我腳下碰麵,嚇得躲向我身後。我就知道,美眉她去意已定。
但是我的預感,美眉她沒有人的嗬護,在過一段風流快活的日子之後,會繼續消瘦,生蟲,生病,甚至遇險死去。這就是流浪貓平均壽命隻有兩年的原因。
但是,也隻有隨她去了。因為美眉她沒自由,毋寧死。
最遺憾的是我沒有拍下美眉飛起來撲捉雪花的美麗畫麵——多麼令人類驚歎和感動。那是一隻綠眼睛花貓的曼妙舞蹈。但是美眉的美和這些畫麵將永遠留在我的腦海裏,留在我的心裏。
昨晚落了雨我們三個去水邊尋找美眉
美眉又連續三天沒回家。
前些天有空了我就在小區的幾十個樓群間穿梭,尋找美眉,都沒找到,去她有一陣子愛待的那三家荒蕪的園子找,也總是沒有。我猜想她的去處,很怕她走出小區不安全。昨天晚上我打算去小區最南端的水邊找找。那裏是一大片景觀帶,樹木茂密,又有一片人造湖水,也許貓們喜歡在那裏棲身。
我出門時天完全黑下來,剛落了一陣小雨,潮濕陰冷。我對禿兒說:“走,咱倆去找你老婆。”禿兒跟著我出了門。
路上遇到黑黑,他正在圍牆邊不知忙什麼。我說:“黑黑,走,咱們三個去找美眉。”黑黑最高興與人一道,他高高翹著尾巴走在最前頭。
我們貼著小區東牆往水邊去,經過大門門崗,禿兒不見了。我回頭喚他,借著路燈細看,他躲在圍牆的垛子洞裏。聽我喚,他走出來,遠遠看著持棍門崗不敢走過,發出嬰兒哭泣般的叫聲。我一時不知禿兒當年怎樣做的山大王讓美眉迷上他。這個禿兒,分明就是一個紙老虎。我在遠處大聲鼓勵他,他還是不敢往前走。那時黑黑會意,黑黑就是這麼聰明的貓。他返身回到禿兒身邊,親親他,再做出兔子一樣的姿勢,往前一躍,再回頭看著禿兒,示意他學。如此兩三次,禿兒果然挨著黑黑走過門崗來到我跟前。
我免不了譏刺他一番,我們三個繼續往前去。
到了最南端的水邊,一片漆黑,遠遠的地燈昏暗,我什麼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