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兒很懂事,隻在美眉剛來趴了她一回。後來我跟他說:“要留住美眉,就不能叫她生氣,不要趴她。”禿兒就再也沒有趴她。每天我抱禿兒進美眉房間探望一兩回,美眉的神情是徹底對禿兒沒興趣,那種令男人傷心的負心女人的冷酷。一切濃烈都褪了色。禿兒經常去聞聞美眉的屁股,然後臉上依然出現陶醉不已的神情。美眉也聞了禿兒一回——即使在失望嫌惡的當口,美眉的樣子也是那樣的優雅。她微微掉過臉去,微蹙眉頭。她隻聞到禿兒屁屁上沒擦幹淨的屎粑粑的味道。
我就是這樣,天天趴在地上跟貓混做一處,不想站起來,因為站起來看到的都是人類。
沒有辦法,貓咪的愛情就是這樣簡單原始。
如我所料,美眉確實還有發情跡象,這就是禿兒聞過依然神色陶醉的原因。我也不知道是美眉特殊體質,還是沒做幹淨。母貓子宮摘除,不應該沒幹淨。而禿兒是完全沒有腥臊味道了。美眉還有,是她在貓界擁有地位,公貓都圍著她,她也離不開貓界的原因。
我安慰禿兒說:禿兒,你還有媽媽愛。另外,你還可以跟蟲蟲熊熊打情罵俏。
一對拚死相愛的貓的愛情,就被我哢嚓兩刀泯滅了。
也許老了,我們會在一起
美眉養好了傷腿,在一日淩晨跑走。我就跟一直給她留食的叫蕊的女孩聯絡,告訴她美眉腿好了,又跑了,估計還是去你們樓區,還得麻煩你照顧。如果美眉再生病或有什麼問題,趕緊通知我。我再抓她回來關著治。蕊說沒問題。還說她們樓好幾家人喜歡美眉,都在照顧她。
那日傍晚,我開了罐頭,一群貓在我腳下,那時我聽見門外一聲熟悉的貓叫,忙亂中一時沒有分辨出是誰。我打開門,竟是美眉。這是幾年來,我無數次把她抱回家她又跑走後,第一次自己返回來。她吃了罐頭,立刻掉頭要我開門,要走。我才想起美眉跑去外麵混了兩年,不知道開了新貓門的事,我就抱她到貓門口,跟她說,也可以從這裏進來。餓了你隨時從這裏回家來。美眉仔細聞了聞貓門簾,就走了。
到了第二天傍晚,我坐在沙發那裏縫布,忽然見美眉從貓門從容進來,溜溜達達從我麵前走過。我跳起來,給她足量的罐頭吃,然後抱她去臥室暖氣下她的花床墊,說,美眉今夜在家歇一夜。那美眉果然安穩地睡了,一直到第二天天亮。
從此,美眉天天回家,也天天走。我想至少這一個冬天美眉打算這麼過了。這令我驚喜萬分。有時,美眉睡醒也並不即刻就走。她久久地站在葡萄架上發呆。不知她是否想起了早年間她跟禿兒熱戀時,在這裏度過的光陰。
雖然當年那颯爽英姿的小母貓變成了腰身滾圓的中年婦女,但是她永遠是我家的美眉,綠眼睛橘色鼻頭黑嘴唇的漂亮寶貝。
我每天都跟禿兒說,你想要美眉留下,就再也不要趴她。不知貓是不是真的聽懂了人的話,禿兒從此再也沒趴過美眉一次。美眉睡了,他有時就趴在一邊守著。等他醒了,美眉還在睡,他就百無聊賴找熊熊去趴。趴這件事對於禿兒,是很重要和記憶太深刻的。這是我從禿兒原有著乒乓球樣大的蛋蛋推斷而來。所以他總是要模擬,毫無意義,但也許回憶本身就是快樂。
美眉當年執意要走的時候,誰也沒想到有一天美眉還回來。也許這兩年風餐露宿,獨自麵對病痛,美眉知道了家的溫暖。也許美眉進入了貓的中老年,激素漸漸褪盡。也許美眉周圍的青年才俊都被哢嚓,個個令美眉失望。
美眉每天出門的幾小時、十幾小時,我們都不知道她去忙什麼。但是我們知道美眉忙完了就會回家。她開始貪戀家裏的肉罐頭、暖融融的暖氣和柔軟幹淨的床。
禿兒趴在美眉旁邊看著熟睡的美眉,是否也跟我一樣想起了美眉離家出走時他們的離別?光陰荏苒,一晃經年。美眉要走那時,禿兒怎麼也挽留不住。我一直都還記得美眉和禿兒最後一次依偎在一起的背影。也曾猜測那次他們兩個貓都說些什麼。不曾想他們就要成七歲老貓的時候,美眉她回歸家庭了。
我猜想,那次美眉非要走,禿兒萬般無奈,跟美眉說的一句話,或者是:“也許老了,我們會在一起。”
禿兒是否也想起了年輕時跟美眉說過的話。似乎這句話成了魔咒,因為美眉當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