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大咪咪篇(4)(2 / 2)

後來在我們搬進新家,很多個夜裏我躺在臥室的床上會想到大咪咪就睡在窗外,很多個早晨我起來打開窗簾,也會想到大咪咪就睡在窗外,那是一種很大的慰藉。

那天我們想給大咪咪買一個陶罐,把她裝起來再下葬。但是跑了一上午也沒買到。市場上隻有一種塑料的箱子,當時沒有多想就隻好買了來,裝好大咪咪,同時在箱子裏擱了一隻她平時吃飯的小花碗。在臥室的窗下挖了很深的坑。埋上土以後,我看到院裏很多小野花在開,我就去采了一堆,並且特意挑出三朵,一朵粉色的,一朵白色的,一朵紫色的。我告訴大咪咪,你走了大家都想你。粉色花是媽媽給你的,紫色的代表爸爸,白色的我代表土豆給你——土豆不在北京,我代表她送你。我們永遠都記得你,永遠都想念你,永遠都愛你。你睡在這裏,我們就能一直在一起。

那時他們都已經出門上車,我的婆婆那時在院裏種菜,她爹找不到我,就問我在哪裏,我婆婆說:“她在跟花和貓咪說話呢。”那是我婆婆說過的為數不多的詩一樣的語言。

後來我越想越不對,那塑料的盒子是不降解的。大咪咪應該很快融進土裏才好。我就又去買了一塊絨絨的花布,淡藍色的,本來想買粉色的,沒有。我給她縫了一隻舒服的睡袋,在轉天又趕去新家,讓正在裝修的工人幫我把塑料盒子挖出來,我親手把大咪咪擱在棉布的睡袋裏,深深地再埋進土裏。那時我長出了口氣。

大咪咪從來都喜歡趴在舒服的棉被棉毯上,她洗了澡會知道很舒服地曬太陽,所以她一定介意是塑料還是棉布。

自從最疼我的外婆去世,我就願意相信是有靈魂的。我們認得的一個靈異學大師更是繪聲繪色跟我們講起過靈魂怎麼飛升,我都虔誠地傾聽。他說他的90歲的母親離世時,他看見母親最美的時候的樣子,四十出頭,穿著美麗的衣裳,飄離出來,升起來,飄向房屋上空,從窗戶出去。我在大咪咪走後,經常悄悄仰頭尋找。開始是在紙盒子上方尋找,後來在新家臥室的窗外尋找,一邊想,大咪咪的靈魂會在哪裏安歇呢?是在舊屋裏還是來到新家裏?我希望看到靈魂。這樣大咪咪就可以以另一種方式跟我們還在一起。但我一直沒看到。可是有時候我閉上眼睛想念大咪咪,大咪咪最漂亮時候的模樣就會出現,她臥在我們臨時租住的那個簡陋的房子裏,更顯得她美豔如花。我跟她念念叨叨說話,她用會意的眼神看著我,似乎在微笑,於是我的身心都很愉悅很舒服。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因為大咪咪的靈魂跟我在一起的緣故。

送走了大咪咪,我就知道了什麼是肝腸寸斷。

我以前也是不了解,人類跟貓咪的感情能達到這樣深厚的程度。我想把這些寫出來,告訴人們,也是希望有一天法學博士們去說服國家領導人頒定小動物保護法的時候,能拿出一本書,叫做《希子因的貓》,它被當做一個旁的佐證。它說的是,人類的生命跟小動物的生命息息相關。

家裏空了

那天把大咪咪埋在新家臥室的窗下之後,我們驅車往城裏去。我已經記不得我們午飯是在哪裏吃的吃了什麼。隻是記得他說,實在不敢回家枯坐著想大咪咪,兩個雙淚長流的人麵對麵,太痛苦了。他建議我們分開,分頭去找各自的朋友,也許能把悲傷衝淡些。

他就張羅人打麻將去。我在北京沒太多朋友。都忙,哪好意思突然一個電話讓人家陪我流淚。再說我羞於讓別人看見我哭的樣子。

我就自己回了家。

我坐在沙發上,看見家裏空了。

家還沒開始搬,每一樣東西,每一樣家具都好好地擺著,可是我就是覺得家裏空了。

一個陪伴你十年的貓咪,已經是家裏一口人,突然就這麼沒了。家裏不再有她的氣息,不再有她輕悄的足音,不再有她繾綣的目光,她住到那個還冷寂的新房的窗戶下麵的泥土裏去了。

人跟人在一起,即使是親娘,也許都有齟齬;即使是好夫妻,也許都有恩有怨。但是貓咪從來不說話,她不罵人,她不傷感情,她溫情脈脈跟你十年。無論你怎樣倒黴怎樣春風得意,無論你富還是窮,她都跟你好,跟你咪咪叫,蹭你的腿,蹭你的手指,跟你閉一下眼睛。她忍不住胡亂撒了尿,給你打了又打,但是她也不記仇,第二天照樣跟你翹尾巴打招呼。你回憶不起她的不好。你想起的都是她的好。人怎麼受得住?

我心裏知道這個痛苦的曆程我是必須自己經過的,得要一天天一分一秒地度過。這是承受不住也得承受的。還好,我一個人,可以披頭散發,可以任由眼睛紅腫,可以沒有任何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