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中國社會科學院資深研究員顧頡剛先生是我國著名的曆史學家、民俗學家,“古史辨”學派的創始人,提出了“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學說,在曆史研究和古籍整理等方麵作出了卓越的貢獻,是史學界公認的學術大師。他著作等身,代表作有:《古史辨》、《漢代學術史略》、《秦漢的方士與儒生》、《尚書通檢》、《史林雜識》、《兩漢州製考》、《鄭樵傳》、《吳歌甲集》、《孟薑女故事研究集》、《妙峰山》、《蘇粵的婚喪》、《顧頡剛通俗論著集》等,此外還與人合著了《三皇考》、《中國疆域沿革史》、《中國曆史地圖》。
顧頡剛先生年輕時曾在北京大學、中山大學、燕京大學、雲南大學等多所高校任教。1931年,顧頡剛在燕大和北大同時開了《尚書》研究課程,首先講《堯典》。當顧頡剛講到《堯典》的十二州是源於漢武帝的製度時,當即有個學生譚其驤(後來成為中國曆史地理學科的主要奠基人)站起來說:“老師你講錯了!”顧頡剛絲毫也沒有生氣,而是囑咐譚其驤把不同意見寫成書麵材料讓他看。譚其驤為了駁倒顧頡剛,查閱了大量的資料寫成材料交給他。顧頡剛看了說你哪幾條說服我了,哪幾條還沒有說服我。譚其驤又寫,這樣討論了好幾次,顧頡剛就把這些討論的內容寫入講義,在課堂上說:譚其驤同學對我的幫助很大,幫我糾正了很多錯誤,但是他的意見也有我不同意的,這些都讓我非常感謝。後來顧頡剛還和譚其驤一起發起了“禹貢學會”,共同出資創辦《禹貢》半月刊,給當時的學生提供練習寫作的園地。
譚其驤的批判精神值得我們尊敬。世俗社會一向講究尊卑長幼,譚其驤發現老師的錯誤之後,不顧忌世俗的看法,敢於實事求是地指出來,這是極不容易的。不過,我更欽佩處於優勢地位的顧頡剛先生那種善待有“刺”的真理的態度。
真理總是以兩種麵目示人,一是某個人先於他人發現真理,一種是有人宣布自己找到了真理,另外的人卻證實真正的真理與他宣布的恰好相反。一個人不難接納前麵一種真理,畢竟這樣的接納不會影響你的切身利益,真正難以做到的是當別人的發現與你的“真理”打架,即真理帶“刺”,我們還能超越個人的虛榮和物質利益認同、欣賞它。這種認同和欣賞需要進行胸腔運動,極大地擴充自己的心靈容量。
善待有“刺”的真理,於我們的生活至關重要。人對世界的認識永遠是有限的,這種有限性決定了我們尋找真理不可能一次到位。如果一個人在某方麵確立了自己的看法,就不允許別人改變,我們的社會一萬年也不會進步。善待“有刺”的真理,實際上就是要給人們解開一個心結:真理麵前無地位之分,有想法,就應該及時把它說出來,讓實踐和時間去驗證。
遺憾的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這個簡單的道理。某人提出一種權威見解,你一發出不同聲音,他一定千方百計地壓製,甚至還要進行人身攻擊;某人寫出一部作品,你講了一點不足,他會在自己的“勢力範圍”裏報複你,讓你無比難受;某人主持製定了一種新政策,即使再有副作用,你也不能公開批評,否則,你的職位會受到影響……正因為一些人不能善待有“刺”的真理,社會上形成了一種怪現象:遇到問題繞道走。
世界需要多種聲音,聲音多了,我們才能不被某些強有力的魔手推向萬丈深淵。而要營造多種聲音,請從善待有“刺”的真理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