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想起邵飄萍、林白水、史量才(1 / 1)

有強權的地方,就有對強權的反抗,以媒體為代表的輿論監督就是反抗的方式之一。不過,在專製時代,相對於有權有勢的軍閥和官僚,新聞記者其實非常弱勢。在中國現代新聞史上,就不乏以生命殉真理的媒體從業者。

出生於1886年的邵飄萍是中國現代早期的報人,1912年,他與杭辛齋在杭州合辦《漢民日報》,揭露官僚和惡霸的醜行,抨擊袁世凱複辟帝製的倒行逆施。1914年,袁世凱下令封閉《漢民日報》,邵飄萍被捕,後經過營救出獄,被迫逃亡日本。1918年10月,他創辦了著名的《京報》,在1919年的“五四”運動中,他堅定地站在愛國學生和民眾一邊,無情揭露曹汝霖、陸宗輿、章宗祥的賣國罪行,報館因而被段祺瑞政府查封,邵飄萍被迫再次流亡日本。1920年下半年,段祺瑞政府垮台,邵飄萍欣喜若狂,他馬上恢複《京報》。1926年,北京發生“三·一八”慘案,劉和珍等愛國學生慘遭軍閥當局殺害,邵飄萍又站到了正義力量一邊。此外,邵飄萍還支持馮玉祥和郭鬆林等人反對奉係軍閥的行動,奉係軍閥對他恨之入骨,1926年4月,張作霖率領奉軍闖入北京,立即逮捕邵飄萍,4月26日,張作霖以“宣傳赤化”的罪名殘酷地殺害了他。

林白水與邵飄萍處在同一時代。這位《社會日報》的社長因為堅持“報館要替百姓說話,不去獻媚軍閥”,“新聞記者應該說人話,不說鬼話,應該說真話,不說假話”,毅然發表時評《官僚之運氣》,並且不願滿足軍閥“更正請罪”的指令,而被“狗肉將軍”張宗昌槍殺,終年52歲。林白水辦報三十年,三陷囹圄,五被查封,但始終如一地堅守著輿論監督的責任。

在中國百年新聞史上,還有一位報人的名字絕對不可忘記,他就是《申報》的主辦者史量才。《申報》本是一份英國人1872年在上海租界創辦的老報紙,史量才1912年接手後,將其發展為當時中國發行量最大的報紙之一。史量才認為“報紙是民眾的喉舌,除了特別勢力的壓迫以外,總要為人民說些話,才站得住腳”。在蔣介石時代,《申報》發表了《“剿匪”與“造匪”》、《學生愛國運動平議》等讓蔣介石大為震怒的文章。據徐鑄成回憶:蔣介石曾找史量才談話:“把我搞火了,我手下有一百萬兵!”史量才不卑不亢地回答:“我手下也有一百萬讀者!”追求言論自由的正義最終沒有鬥過無恥的權力,1934年11月13日,史量才被國民黨特務暗殺於滬杭公路上。

在民主社會,新聞記者對執政當局或政治、軍事領導人有什麼意見,在媒體上發表就是,正確的,政客們不敢不聽;不正確的,領導者也頂多一笑置之,不要說隨便殺人,就是利用自己的權力或影響動用一下行政、司法資源,比如對記者罰款、將其拘留幾天等等,都會引起輿論大嘩,最直接的後果是丟掉公職,甚至可能遭到“濫用公權”之類的起訴。然而,在專製社會,軍閥、官僚和尚打傘,無法無天,他們抓人也好,殺人也罷,都不必付出什麼代價。此種環境下,新聞記者還能堅守輿論監督的天職,自然顯得特別可貴。

言論自由需要熱愛自由的人去爭取。即使是在以言論自由著稱的一些民主國家,領導者向往的也不是權力得到有效監督,而是“沒有新聞的自由”(美國前總統喬治.布什語)。媒體的輿論監督與權力的關係永遠此消彼長,輿論強有力地監督了權力,權力就相對老實;輿論不敢監督權力,權力就可能胡作非為。一個社會要讓輿論體現自己的擔當,當然首先需要確立一個“言者無罪”的言論環境,不過,言論者的血性也是必不可少的。研究中國百年言論史的人都有一種感覺,在中國二三十年代,報人的獨立立場有一定的生存空間,這種生存空間絕對不是軍閥發慈心賜予的,而是無數優秀的報人用自己的鮮血乃至生命換來的。專製者玩的永遠是以少數人控製、統治多數人的遊戲,當多數人從專製者的迷魂湯和權力恫嚇中覺醒,專製者對“出頭鳥”的打擊也會有所忌諱。

新聞記者的手裏沒有刀槍,與不法的權力作戰,總有以卵擊石的味道,但一個真正的文人不會怯懦,他至少可以做到“你打我一槍托,我吐你一臉唾沫”。許多時候,這種“唾沫”恰恰是一個民族覺醒的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