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3 / 3)

胤禛邊打量著兩側的商鋪邊沿街緩步踱著,我並排走在他身邊,猶若是平常夫妻出門遊玩一般。

我雖抿起嘴角,但沒覺得特別高興,相反也不覺得悲傷,心境一片平和。

信步走了會兒,忽見左邊鋪子裏,眾多年輕女子進進出出,且這些女子多是坐轎而來,應是大家的小姐。

我心中疑惑,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身邊的他忽道:“想去看看?”我回頭笑著輕搖頭,他麵色淡淡,眸中卻柔和至極。

兩人正要前行,一個剛由鋪子裏走出的女子靜靜盯著我,我左右看看,確定她是在看我。心中又是一怔,這女子容貌清秀、氣質嫻靜,但是自己並不認識她。

見我如此,她忙走上前,笑著問:“請問姑娘,你的耳墜子是從哪裏買的?”原來是這樣,用手撫撫耳墜子,心中暖融融的,遂淺笑著道:“是我夫君差人打造的。”

她瞅了眼身旁的胤禛,臉上帶絲疑問,我拉起胤禛的手,笑著點點頭。她抿嘴輕笑著點點頭,正要轉身離去,眼光又定在我們緊握的手上,雙目一閃,側頭仔細盯著我的手。

過了會兒,她抬起頭,歉意地道:“知道這麼做很冒昧,但還是想瞧瞧姑娘的戒指。”我瞅了眼胤禛,他麵色淡淡,眸中卻隱蘊著笑意,頭微揚看著街尾,我微微一笑,抬起了手臂。

那姑娘細細打量一陣,滿臉讚歎道:“想來也是特意打造的了。”我點點頭,她麵上有些失望,道:“看樣子是一對,有什麼特殊的用意沒有?”

我笑睨了眼已緩步向前走的他,道:“一經戴上,永世不得取下。”

她一愣,我對她淺淺一笑,轉身欲離開。這時,眼的餘光卻忽然看見一人,心中一震,忙扭頭看去,不錯,是他,是張毓之。

和我目光一觸,他猛地轉身疾步離去。我向前急趕幾步,到他方才站的地方,左右望望,如梭的人流中哪裏還有他的人影。

默站在那裏,心中隱隱有些難受,十三曾說過,呂嵐曦的藥,他並沒有喝太多,那說明他中毒並不是太深,可怎會毒發身亡呢?

心中也知,不管是十三了無生趣一心求死,還是傷重而亡,即使自己此時知道些什麼,也無濟於事,改變不了什麼,但此事卻始終如一塊大石壓在心口,每次想起來,心裏就堵得難受。

“若曦。”耳邊傳來他擔憂的聲音,我悠然回神,對他淺淺一笑,舉步向前走去。

一路無語,順著一條街走到盡頭。遠遠的,看到兩側路邊的莊稼,隨風如波浪般起伏,他臉上逸出絲笑,道:“這長勢,今年又會是好收成。”

自見到張毓之,我一直就有些心不在焉。見他麵帶喜色,也跟著木然點頭笑笑,沒有作聲。他凝目盯我一瞬,眉宇輕輕蹙起來,道:“你不高興?”

我搖搖頭,道:“以前總覺得外麵好,總想著出來,現在真正可以無拘無束的出來時,卻發現,也不過如此,我並不是特別的高興。”

他盯著我默看半晌,最後輕歎口氣,道:“我們回去吧。”我點點頭,又道:“不管你去了哪裏,我都會隨著去。”他凝目注視著我,問:“若曦,你這陣子怎麼了,性格大變,以前,你又豈會說這些直白的話。”

我笑笑,道:“你不喜歡嗎?”

他輕搖頭,道:“喜歡,但覺得有些異常。”

異常,當然異常。

每日自己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心裏就開始想,今日要陪蘭葸幹什麼,或是,要給弘瀚做些什麼,每天忙得如陀螺一般。

太陽已西斜,天依然有些悶。我坐在樹下,一針一線的為蘭葸縫褥衣。

站在背後搖扇的南芙,笑著道:“娘娘,格格年齡漸大,你的手藝又比不上園子裏的師傅,為何非要親手做。”

為何,為何,我暗暗苦笑。

自己隻是想讓蘭葸心中多些額娘的回憶,長大後,她也可以對自己說,她的額娘是疼她的,並不是存心丟下她,不要她的。

苦苦一笑,自己已讓弘瀚早早的學會了取舍,可蘭葸呢,跟著弘瀚,讓一個大孩子帶著一個小孩子,兩個孩子相依為命。還是留給弘曆,或是送到壽皇殿十四那裏。

心緒一亂,手指連著被紮了兩針,輕歎口氣,放下衣衫,摁著手指,背後的南芙似是唬了一跳,連著叫了幾聲‘娘娘’,我卻恍然未聞,仍默默地出著神。

半晌後,‘啪’地一聲,伴著翠竹的聲音:“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我一驚,回了神。

原來是蘭葸衝進來時,撞到了端著茶具的翠竹身上。

蘭葸瞧了眼地上的碎片,向我伸伸舌頭,嬌笑著道:“額娘,我把你喜歡的茶具打翻了。”翠竹忙接口,辯道:“不怪格格,是奴婢的錯。”

我瞟了眼地上的碎片,淡淡地對翠竹道:“再喜歡,也終就隻是身外之物,碎了就碎了,不用放在心上。”

翠竹忙垂著頭道:“謝娘娘。”慌忙蹲下身子,收拾完後,低著頭匆忙走了出去。

蘭葸拿起放在我膝頭上的衣衫,道:“額娘,葸兒的個子哪有這麼高,你做的太大了。”我自身上抽下帕子,拭去她額頭的汗,凝目盯著她的小臉,臉上雖掛著絲笑,心中卻酸澀不已,默一會兒強自壓了下去,溫言道:“等你長高一些,再穿也就是了。”

她小臉帶著不解,道:“額娘,這你也想不到嗎,葸兒長大時,你再做也不晚呀。”

我心中一痛,撫著她的臉,笑著道:“是呀,額娘怎麼沒想到呢?”

她兩眼一轉,大笑道:“額娘不是沒想到,隻是比起哥哥來,額娘更疼葸兒,所以才會這樣。”我笑著點點頭,她越發高興起來。

她放下衣衫,笑著道:“額娘,我要找哥哥了,他答應明日出宮時帶我。”我笑著點點頭,她快速的向院門衝了去。

背後的南芙,小聲道:“這個翠竹,整日好像誰欠她兩吊錢,不言不笑,好生奇怪。”

我隨口淡淡地道:“她會這樣自有她這樣的道理,就如,你喜歡說笑一樣,她許是喜歡沉寂,隻要自己覺得好就行。”

她輕笑起來,道:“也是,要不,外間怎會說,咱這閣內的丫頭們各有各的性格,她們都羨慕死了。”我淡然一笑,她又道:“娘娘,我聽她們說……。”

她說了一半,卻突地住了口,我靠在椅背上,瞟她一眼,道:“說什麼?”她訕訕笑笑,撓撓頭還是不吭聲。我輕輕一笑,道:“你不是想去勤政殿當差吧。”她脖子一縮,麵上一苦,道:“和奴婢同住的在勤政殿當差,聽她說,前幾日,李答應帶著七阿哥去求見萬歲爺。”

我一愣,笑泠來了園子。

她續道:“可是皇上沒見她,直接吩咐順公公把她送回宮了,聽聞,李答應是噙著淚離開的。”

心中一苦,原以為平靜的心又起了漣漪,她錯了,還是我錯了,或者是那拉氏錯了。還是大家都沒有錯,錯的隻是大家都真誠的付出了感情。

無言笑笑,喃喃道:“不管怎麼說,孩子都是有權見自己的阿瑪的。”

南芙停下扇扇子,向前探著身,努努嘴道:“也不盡然,皇上貴為天子,不是普通的阿瑪。即使想見了,也隻能待通傳後,等著皇上的詔見。娘娘,你這些日子怎麼了,雖然整日裏忙忙碌碌,奴婢卻怎麼覺得你越來越消沉了。”

我笑笑,閉目長歎口氣靠在椅背上,默一會兒,道:“在我這說說就行了,勤政殿的一切事兒都不得在外麵傳,以後多聽菊香的。”她輕聲應下,不再開口。

月朗星稀,圓月如玉盤掛在半空。一陣微風吹來,鼻端飄來一縷淡淡桂花的香味。

抬頭看看頭頂上方的圓月,輕歎口氣,繼續向前緩步走著。後麵趨步跟著的菊香,輕聲道:“娘娘,前麵有棵桂花樹,我們去那坐坐。”我點點頭,循香走過去。

坐在石凳上,仰首望著星星點點的小花,‘綠雲剪葉,低護黃金屋。’、‘占斷花中聲譽,香與韻,兩袖潔。’

菊香自食盒中拿出一壺酒,放在石桌上,笑著道:“咱們今晚帶這酒可真是應景兒。”壺蓋一開,醇香的桂花酒味竄進鼻子,我倒一杯,一口喝下。

菊香邊擺小菜邊道:“娘娘,不能這麼喝,雖說是桂花酒,可也是用酒兌的,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

自巧慧去後,她猶若變了個人,說話辦事沉穩許多。我對她微微一笑,點點頭。她默看我一陣,垂目盯著腳尖,輕聲道:“娘娘,既是心中不舒服,又為何托病不參加中秋佳宴呢。本應是團圓之夜,你卻獨自一人淒涼的過。還有,讓南芙和翠竹這倆丫頭陪六阿哥和小格格,奴婢還真有些不放心。這些日子,這閣內的丫頭們越發沒有規矩,娘娘,你這麼縱容下去,遲早得出亂子。”

我微微笑了下,長籲出一口氣,道:“改日吧,你抽時間敲打敲打她們。”她為我倒一杯酒,輕笑著道:“奴婢這邊敲打她們,你那邊縱容,奴婢就是嘴皮子磨破,也頂不了什麼事。”

我搖搖頭,嘴邊噙著絲笑,道:“以後都不會了。”菊香一慌,忙道:“奴婢沒有其他意思。”我笑著搖搖頭,道:“我知道你是為了她們好。”

月影西斜,不知名的飛鳥悲鳴一聲自頭頂掠過,沒入林中的陰影中,我抬起頭,圓月周圍緊裹著一層光暈,灑下的光輝,似是要將將周圍所有的星光吞噬。

這是最後一次看見了吧,不禁愣怔著盯著,半晌不動。

一壺酒早已喝了過半,菊香擔憂地看著我,道:“皇上也差不多回來了,我們回吧。”

我點點頭,起身,緩步往回走。

兩人走到禛曦閣門口,正巧碰上胤禛幾人。弘瀚走上前,道:“額娘身子可好了些?”我笑著點點頭,瞅了眼翠竹懷中的蘭葸,問:“蘭葸睡了多長時間?”弘瀚笑著道:“妹子回來的路上才睡著,熱鬧的地方,她就是把眼皮子撐起來,也不會睡的。”

我搖搖頭,這兩個孩子性格相差太大。弘瀚我可以完全放心,可蘭葸呢?

暗歎口氣,撫撫他的臉,微笑著走向胤禛,他凝目看著我,我朝他微微笑笑,兩人一起跨門而入。背後傳來菊香的叮囑聲:“把格格抱進來,馬上回去歇息,不要誤了明日應值。”背後傳來南芙和翠竹輕輕的回話聲。

過了正廳,弘瀚恭聲道:“兒子回去歇了。”胤禛點了點頭。

我站在原地,待弘瀚跨進院門,才收回目光。卻見胤禛默看著我,我忙朝他又是微微一笑,上前,拖著他的手,朝內院行去。

窗戶大開著,房內雖未掌燈,卻亮如白晝。

他躺在外側,歪靠在軟墊上直盯著我,我搡他一下,道:“別這樣看我。”他姿勢未變,麵色未改,仍那樣望著我,道:“若曦,你身上少了樣東西。”我微怔,有些不解,不由得疑道:“少了什麼?”

他輕撫著我的臉孔,仍是直盯著我的眸子,那眼神似是一下子觸到了我心底最深處,正當我有絲慌亂時,他卻輕歎口氣,淡淡把目光投向別外,道:“過日子的熱情。”

我心猛地一抽,他一語點透了我目前的狀態。

兩人靜默一陣,他道:“她跟了我二十餘載,從未提過任何要求,臨終會這麼安排,也是不想老三一脈從此沒落,她為的不是自己,我沒辦法拒絕。”

心中一鬆,既是他這麼想,那就隨他吧,這是沒辦法解釋的。睨他一眼,乍裝委屈地道:“你大可把她帶進宮,你答應過園子裏隻會有我一人。”

他輕歎道:“不想見她,才不去參加的。”此時,除了他們父子三人,誰又能影響到我呢。但是……,我苦笑著,點點頭。

他重重歎口氣:“除了這件事,我想不透還會因為什麼。沒想到這麼幾年了,你還沒有放下。”我翻身坐起,跨過他的身子,下床,走過去關著窗子。

他支起頭,嘴邊逸出絲笑,默盯著我。

我邊解盤扣邊道:“從今以後,你的身邊隻能有我一人。”走到床邊,我已是身無一縷絲,默站在他身前,全身上下滾燙,身子輕輕顫著,但依然輕咬下唇站直身子。他慢慢坐起身子,眸中有絲沉痛的東西蔓延,最後,一把攬著我,抱我上床,道:“以後,我的身邊隻會有你一人。”

近幾個月,一直憋屈著、壓抑著、強忍著。今晚,就肆無忌憚的放開自己、釋放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