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段祺瑞免職後,就在北京住住,天津玩玩。1925年夏初,我一因無所事事,二因李景林鬧窮,要沒收王毓芝、趙玉珂等的財產,就又到沈陽去。張作霖曾請我吃飯,並對我說:“段芝老老氣橫秋,不納忠言。孫中山先生政治頭腦又那麼高,他的主張恐怕行不通。聽說他還要拿俄國人的辦法來治中國,那咋行呢?”我說:“政治總是政治,說是說,做是做。老百姓隻要能安定就好了,實在也應該安定了。”他說:“是呀。咱們作官的就應當說到哪做到哪,要對得起天,對得起地,對得起老百姓。馮玉祥這小子說話沒信用。一派奸詐,又想要直隸地盤了。”我說:“他說話沒信用,做事有信用就行。”張說:“你又提這個啦,他那是衝著咱120萬小洋錢,你當他真心跟我合作麼?吳佩孚是敗了,吳佩孚要是勝了,他還不是打我嗎?”我沉默了一會兒說:“那麼雨帥對國事怎麼看法呢?”張說:“我是個軍人大老粗,不懂什麼政治,捧誰都行,反正我是不夠格的。我跟曹三爺本來是至交,又是親家,都是讓吳佩孚這個小子鬧得失了和氣。別看現在這樣,遠近心裏分,我跟他還是青山不改呀。”
我回到北京不久,奉張與馮玉祥就起了戰爭。國民軍同李景林動起幹戈,始而李景林不支敗退,繼而直魯軍反攻,國民軍又敗,在天津周圍打起拉鋸戰來。繼之郭鬆齡反張,又是一場混戰。郭敗張勝,張作霖為了報複馮玉祥勾結郭鬆齡反奉之恨,乃以大軍攻馮。馮不支,於1926年初通電下野。鹿鍾麟率部撤出北京,曹錕恢複了自由。
在馮部撤走、曹錕恢複自由的第一天,張學良就派人來找我,叫我同他們去見曹錕。第二天,我陪同張學良、張宗昌、李景林到了公府延慶樓。張學良見了曹錕就跪在地上磕頭,並說:“三大爺,我給您老賠不是來了。我爸爸說對不起您,我們一定擁護您複位,大總統還是您的。”曹說:“瞎!不能幹了,我德薄能鮮,以後國家大事要靠你們青年人了。”張學良接著就說:“我爸爸說了,您老盡管複位,做您的大總統,有他老在旁邊站著,看誰敢說什麼。”李景林、張宗昌也一齊說:“我們一致擁護您,您盡管放心。誰不聽話都不行。”曹說:“一年多我什麼也沒辦,倒吵起家窩子來了,你們看還能當總統?”張學良等就齊聲說:“您老別說了,再說別的,就是不原諒我們了。”我就插了兩句說:“親戚朋友會吵嘴,兄弟手足也會吵嘴,父子有時也吵嘴,夫妻吵嘴的時候更多。這都算不了什麼,過去的事就都不要提了。”又閑扯了一陣,我同張學良等告辭出來。在出來時,張學良對我說:“養怡,你明天好好地跟三爺說說,咱們一定就這麼辦了。”我答應說:“好吧,一切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我又到延慶樓去見曹錕,曹說:“張學良這個小孩子說的話靠得住嗎?”我說:“靠得住,沒問題,是張作霖叫他來的,這我都知道。”我又把兩次在沈陽和張作霖見麵的事述說了一遍。曹錕聽了顯得很高興。這時來看曹的人也多了,這些直係舊人和曹的老親舊友,都相繼前來探望。
曹錕恢複自由了。我為了通知這個找那個,在外麵跑了兩天。一天到公府去,公府秘書張廷諤對我說,曹已拍出通電,告訴各省說馮部已撤出京畿,並說北京安靜如常,意思是希望各地擁護他恢複總統職位,但沒得到各方麵的反應。後來我們經過研究並向各方麵探詢,才知道都是在觀望著吳佩孚的動態,而吳對這個電報,並未明白表示迎拒的態度。到了這時,曹才決定遷出公府,搬到羊市大街去住。
吳佩孚自失敗出走,經過通電再起,到這時已經一年多了。到底他在幹些什麼,不但曹錕是茫然的,連我也不大清楚。為了告訴吳佩孚關於北京的情況和了解他的情形,曹很想派人到漢口去一趟,於是我就自告奮勇說:“我去一趟吧,也好跟子玉研究研究。”曹很同意。當時京漢路似通非通,我坐一段火車,騎一段驢,又坐一段火車,有時還坐一段大車,經過7天才到達漢口。我打電話和吳佩孚聯絡,約定次日上午見麵。
第二天,吳一見我就取笑說:“炮手來了。這一下沒把你這土蛋砸碎呀!”我說:“不但沒砸碎,還磨成鐵的了。”接著扯了一些彼此的情況,他問我:“你想幹點什麼呀?”我一聽他這話,知道他誤會我是來找事的了。我說:“幹什麼都可以,不過這倒不忙。我想還是先把總統的事辦停當了,再說我個人的。”我就把擁曹複位的意思說了一遍,並告訴他張作霖那邊已經沒有問題,都說妥了。他說:“你這種想法和做法都是應當的,不過恐怕難以實現。我自山海關下來,一到漢口,就打出通電護憲,人家都不理,怎麼能再提呢?三爺這人你不是不清楚,在前台他是唱不好的,我看還是請他在後台待待吧。等我把大局奠定,咱們再商量。”我說:“今非昔比,現在同你在山海關剛下來的時候不一樣了,盱衡大局,還是得咱們說了算。大家還是唯你的馬首是瞻。”吳聽我說到這裏,不等我說完,就用“好馬不吃回頭草”“兵不再役”等一些論調來堵截我的話。我又反複地說了一番,他仍是堅持己見,不允擁曹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