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變之中(2 / 3)

說,“不過,依大哥之見,暫時還不要回去,你要乘攻克安慶的軍威,東下無為、巢縣、含

山、和州,作進軍江寧的準備。”

“大哥說的不錯,”沅甫壓低聲音說,“我此番回荷葉塘,名為休養,其實是要把英王

府的財物運回去。”

“四眼狗聚斂了多少財寶?”曾國藩吃驚地問。

“全部封存在後院一間屋子裏少說也值十幾萬兩銀子。”

曾國荃說著,麵露喜色。

“你打算全部運回荷葉塘?”曾國藩麵有慍色。

“全部運去。”曾國荃毫不含糊地回答,“用船運,我已想好了。用舊木板釘五十口大

箱子,估計可以裝完,外麵再放些舊書。別人問起,就說運書回家。回來時再沿途買幾箱人

參,賞賜這次有功將官。”

“沅甫,你不能這樣做。”曾國藩滿臉正色地說,“軍中餉銀很緊,除吉字營、貞字營

外,其他各部都已欠餉多月,你如何能將這筆巨款私自運回家去?再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

牆,你就不怕別人指責你私吞賊贓?此事萬萬不可為!”

“大哥,你也太認真了。”國荃微微一笑,不當一回事,“私吞賊贓?軍興以來,不論

是八旗兵,還是綠營,哪個帶兵的將帥不私吞賊贓?就拿我們湘勇內部來說,又有幾個將領

不將金銀運回湖南老家的?迪庵在世時,運回家的銀子何止十萬二十萬!現在希庵在皖北,

又是一船一船地將賊貨運回湘鄉。他家的田少說也有五千畝,記在別人名下的,就更不知有

多少了。隻有我們曾家,大哥管得嚴,我們幾兄弟都不敢多帶一兩銀子回去。可別人是怎樣

看的,大哥想過沒有?沒有一個人相信我們不私吞賊贓,都說黃金堂現在名副其實地堆滿了

黃金。”

“誰講這些沒根據的話?”曾國藩氣憤地說。

“講的人多的是,不隻是湘鄉縣,全湖南都這樣說。前幾天又有人對我講,說湘鄉縣、

長沙城沒有人參買,就有人說,都讓曾家的人買光了!這次我真的要對不住各位,不但湘

鄉、長沙,連衡州、湘潭的人參我都要買光。”曾國荃越說越起勁,嗓門很大。

“小聲點,老九。”曾國藩說,“你這次立了這樣大的功勞,我想皇上必定會有厚賞,

估計會放個臬司,也可能是藩司,何必要授反對者以口實呢?”

“我不這樣看。”當過幾年統帥的老九,已不像過去那樣唯大哥之命是從了。他有他自

己的一套,隻不過跟大哥說話,口氣和神態仍還是恭敬的。“皇上升不升我的官,我看既不

在乎我運不運銀子回家,也不在乎別人攻訐不攻訐。在當今這樣的亂世,皇上要的是早日光

複他的江山,隻要我的吉字營能打仗,他就不能不升我的官!”

曾國荃的話雖欠含蓄,但說的是實情。

“大哥,道光二十三年,你初次放了四川主考,得了二千兩程儀,忙著寄回一千兩,並

附一張長長的清單,親戚朋友、左鄰右舍都寫到了,我和四哥、六哥當時不理解,自己家裏

很緊,得了點錢,何苦要這樣散開。大哥開導我們,說親朋過去支持甚多,有的已年老了,

若不早點給他們點錢,以後怕無法報答了;還深情地回憶起南五舅說要給你當夥夫的話。

我們看後很受感動,最後完全按大哥說的辦了。大哥,你可能不大清楚,這些年來,因

為你要做清官,家裏沒有多的銀子,致使許多親戚對我們生了怨懟,說是擔了個虛名,一點

實惠也得不到。”

曾國藩笑了起來,說:“當我曾家的親戚真是委屈了他們。”

“大哥,我知道你是要做一個無半點瑕疵給人指責的聖賢,但家產不能不置,子孫的飯

碗不能不考慮,至親好友的要求不能不滿足。這種事大哥你就莫管,讓我來做。我不怕別人

講,我也不想做聖賢,我講的是實在。再說,安慶城裏的財產都讓弟兄們分光了,偽英王府

的東西歸我和貞幹亦不過分。”

“沅甫,我平時是怎樣教你的?才打下一個省城,你就這樣急急忙忙置家產,擺闊氣,

倘若以後真的由你打下江寧,你豈不要把偽天王宮裏金銀都運回荷葉塘?”

見大哥動了氣,老九不再開腔了。這時貞幹進來,手裏拿著一疊紙:“大哥,這是保舉

單,各營將士都在催發,你就趕快過過目吧!”

曾國藩接過來,一張張地翻看。保舉單上的名字,曾國藩大部分不認識,也弄不清各人

的功勞如何,明知其中必有許多不實之處,他也無可奈何,正要提筆簽字,卻突然看見了一

個名字:“厚二,這個金益民是不是金鬆齡的兒子?”

貞幹點了點頭。曾國藩發怒了:“他還隻是個十歲的孩子,就請以把總盡先拔補,賞戴

藍翎,給人知道豈不笑掉大牙!”

曾貞幹不慌不忙地解釋:“大哥,自從金鬆齡被處死後,他的老母妻兒活得太可憐了。

我知道大哥後來對此事也有些後悔,但人已死,無可挽回,便隻有對他的兒子盡點心意了。

大哥不要忘記了,金益民的爺爺曾經救過母親大人的性命。”

“到底是個小孩子,又遠在湘鄉,離譜太遠了。”曾國藩說,口氣明顯地緩和了。

“待到長大**,隻怕仗早就打完了!”曾國荃湊過臉來,插了一句。曾國藩沉吟片

刻,再次提起筆來,寫了兩個字:照繕。兄弟三人正準備就寢,外麵驟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

蹄聲,大家都深感突兀,不約而同披衣向門外走去。剛出房門,康福捧著一個木匣正從大門

口走來:“大人,朝廷來了緊急公文。”

曾國藩急忙接過木匣進了屋。木匣打開了,露出一份兵部信套,上麵赫然寫著:六百裏

日夜傳遞,送東流兩江總督曾大營。“為何這般火急?”他匆匆拆開信套,一行字跳進眼

中,隻覺兩眼一黑,手一軟,人癱倒在椅子上,兵部谘文從手中飄落下來……

曾國藩第二部--野焚

二鼎之輕重,似可問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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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兵部谘文報告了一樁天崩地裂的事:鹹豐皇帝已於七月十六日駕晏熱河行宮,皇

長子載淳即位為新主。大行皇帝臨終前托孤於八位顧命大臣,他們是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

華、六額駙景壽、協辦大學士戶部尚書肅順、軍機大臣穆蔭、匡源、杜翰、焦祐瀛。奉上

諭,各省將軍、督、撫、都統概遵成例,不要來熱河叩謁梓宮。

過一會兒,曾國藩回過神來,吩咐九弟滿弟連夜布置靈堂,傳令闔城官吏,明天一早成

服,會集於總督衙門,給大行皇帝行哭拜禮。兩弟走後,曾國藩把房門緊閉,靜靜地思索著

這突發的重大變故。

皇上隻有三十歲,正當盛年,雖有體弱多病、常常咯血的傳聞,但曾國藩從沒有想到皇

上會這麼快地崩駕。盡管這些年來,皇上對自己有過猜忌,但總的來說還是信賴、依畀的,

尤其是去年實授兩江總督,這表明猜忌已大為消除。有此際遇,本人生大幸,正要乘風遠

颺,豈料……曾國藩心裏很痛苦,歎息自己命運多蹇。他拿起兵部谘文,將八個顧命大臣的

名字再細細地看一遍。新主隻有六歲,國家的大計今後都在這八個顧命大臣的手中,自己的

命運,湘勇的命運,乃至東南大局的命運,都將聽命於這八人的安排。八大臣中載垣、端華

都是襲爵的王爺,名位極高,人卻平庸,景壽是個駙馬,為人木訥謹慎,無所作為,名列第

四的肅順,是曾國藩熟悉而欽佩的人。他幹練剛明,早為朝野所知,尤其是力主起用漢人平

亂,足可證明他是滿蒙親貴中有識之士。曾國藩永遠記得,當年的出山,正是基於肅順向大

行皇帝的薦舉,而去年的實授江督,更是因為得力於肅順對大行皇帝的勸說。

沒有肅順,說不定會沒有今日的三軍統帥;沒有肅順,說不定現在仍處在孤懸客位的尷

尬局麵。曾國藩是感激肅順的。但肅順太專權,太跋扈了,積怨甚多,仇人甚多,曾國藩一

直審慎地與他保持著不遠不近、不親不疏的關係。另外四人都唯肅順馬首是瞻。端華是肅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