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自傳體小說《正紅旗下》中寫到他家裏窮,在他“滿月”那天,請不起滿月酒,隻好以“清茶恭候”賓客。“用小壺沏的茶葉末兒,老放在爐口旁邊保暖,茶葉很濃,有時候也有點香味。”在他那篇回憶抗戰八年生活旅程的《八方風雨》中,他說:“從1940年起我的生活日漸降格,我的香煙由使館降為小大英,降為刀牌,降為船牌,再降為四川土產的卷
煙——也可美其名日雪茄。別的日用品及飲食也都隨著香煙而降格。”在雲南的那段時間,朋友相聚,他請不起吃飯,就烤幾罐土茶,圍著炭盆,大家一談就談幾個鍾頭,頗有點兒“寒夜客來茶當酒”的儒雅之風。老舍謝世後,他夫人胡絮青仍十分關注和支持茶館行業的發展。1983年5月,北京個體茶室“燾山莊”開業,她手書茶聯“塵濾一時淨,清風兩腋生”相贈,還親自上門祝賀。
老舍先生後來喜飲濃茶,當然是因為飲濃茶易於精神振奮,能激發創作靈感。中國人喜歡茶,西方人愛飲咖啡。世界文壇上有個巴爾紮克,寫作時一壺咖啡一支筆,邊飲邊寫,這和老舍先生邊喝茶邊寫作真有異曲同工之處。他們各自在茶與咖啡的刺激下,產生電光石火般的靈感,興會神來之筆,創作出一部部世界文學名著來。
抗戰期間老舍蟄居重慶時,曾在一篇雜文裏提出要戒茶,這不是本意。“不管我願不願意,近來茶價的增高已教我常常起一身小雞皮疙瘩。”當年國民黨統治下的陪都,連老舍這樣的大作家也因物價飛漲而喝不起茶,竟然悲憤地提出要“戒茶”,以示抗議。嗟乎,茶葉太貴,比吃飯更難。像老舍先生這樣嗜茶頌茶的文人茶客,他是愛其物、恨其價,愛與恨融於茶事之中。
老舍與冰心友誼『青深,老舍常登門拜訪,每逢去冰心家做客,一進門便大聲問:“客人來了,茶泡好了沒有?”冰心總是不負老舍茶興,以她家鄉福建盛產的茉莉香片款待老舍。濃濃的馥鬱花香,老舍聞香品味,嘖嘖稱好。他們茶隋之深,茶誼之濃,老舍後來曾寫過一首七律贈給冰心夫婦,開頭首聯是“中年喜到故人家,揮汗頻頻索好茶”,以此懷念他們抗戰時在重慶艱苦歲月中結下的茶誼。回到北京後,老舍每次外出,見到喜愛的茶葉,總要捎上一些帶回北京,送給冰心和朋友們。
老舍一生最傑出的作品也與茶有關,這就是他1957年創作的話劇《茶館》,是他後期創作中最為成功的一部作品,也是中國當代話劇舞台上最優秀的劇目之一,在西歐一些國家演出時,被譽為“東方舞台上的奇跡”。觀看《茶館》,猶如隨老舍逛王掌櫃父子兩代慘淡經營的北京老裕泰茶館。劇本展現自清末至民國近50年問茶館的變遷,不僅是舊社會的一個縮影,而且還重現了舊北京的茶館習俗。熱鬧的茶館除了賣茶,也賣簡單的點心與飯菜,玩鳥的在這裏歇歇腳、喝喝茶,並讓鳥兒表演歌唱。商議事情的,說媒的,也到這裏來。茶館是當時非常重要的地方,有事無事都可以坐上半天。
《茶館》為三幕話劇,共有70多個人物,其中50個是有姓名或綽號的,這些人物的身份差異很大,有曾經做過國會議員的,有憲兵司令部裏的處長,有清朝遺老,有地方惡勢力的頭頭,也有說評書的藝人、看相算命的人及農民、村婦等等,形形色色的人物,構成了一個完整的“社會”。貧民家庭出身又久居北京的老舍先生,創作《茶館》是有著深厚的生活基礎的。老舍出生的第二年,充當守衛皇城護軍的父親在抗擊八國聯軍入侵的巷戰中陣亡。
從此,全家依靠母親給人縫洗衣服和充當雜役的微薄收入為生。老舍在大雜院裏度過艱難的幼年和少年時代,使他從小就熟悉掙紮在社會底層的城市貧民,喜愛流傳於北京市井巷裏和茶館的曲藝、戲劇。老舍出生於北京小楊家胡同附近,當時就有茶館。他每次從門前走過,總愛瞧上一眼,或駐足停留一陣。成年後也常與摯友一起上茶館啜茗。所以,他對北京茶館非常熟悉。1958年,他在《答複有關(《茶館》)的幾個問題》中說:“茶館是三教九流會麵之處,可以容納各色人物。一個大茶館就是一個小社會。這出戲雖隻三幕,可是寫了五十來年的變遷。在這些變遷裏,沒法子躲開政治問題。可是,我不熟悉政治舞台上的高官大人,沒法子正麵描寫他們的促進與促退。我也不十分懂政治。我隻認識一些小人物,這些人物是經常下茶館的。那麼,我要是把他們集合到一個茶館裏,用他們生活上的變遷反映社會的變遷,不就側麵地透露出一些政治消息嗎?這樣,我就決定了去寫《茶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