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1 / 2)

顧穎鹿倚在那裏,一直流著淚,無法止住眼中滾滾湧出的濕熱。也許是累的,也許因為在外麵遊蕩時受了太久的寒,似乎是有點在發燒,漸漸就迷糊過去。不停的做著夢,夢到海水鹹濕,海風幽咽,月色沉靜,星辰遼遠,而她在極高處看冬天的灰色海水洶湧拍擊峭壁,卻隻是轉瞬之間,她已跌落下去。海水向她襲來,她勉強使自己漂浮在漆黑的海麵上,四周黑的沒有一絲光亮,隻有海水冰冷的浸著她,驚濤肆虐,而她迷失在時間裏,分不清夢境和真實。

就這樣在睡夢中不停的流著淚,身上在冒著汗,卻又隻感到刺骨的寒意。是水深火熱的煎熬。似乎聽到一些聲音,像是人群那頭堅定而執迷的呼喊,像信紙那邊溫柔而倔強的想念。那聲音仿佛穿越千年,如空曠夜晚關上最後一盞燈後反射的一縷幽光,卻很快就融入茫夜。

她發了瘋般尋找聲音的方向,四處遊動,仿佛在摸索著時間的罅隙。而海水象空洞的未來,包裹住她。她冷的渾身打著戰,隻能艱難的去呼吸魚群和蚌殼不小心遺落的氣泡,隻能用冰冷的海水修補身上的破損,隻能放任讓溫暖的血液沁入黑暗的礁石。仿佛隻要她還依然在那處冰冷的海水之中,隻要維持那個落水間恐懼的時刻,那麼就一定會有重新相聚的機會。

身邊有一些人在走動的聲音,和壓的很低的說話聲,但漸漸又歸於平靜。她感到臉頰上傳來一絲溫暖的觸覺,那麼輕柔,那麼小心,生怕打碎什麼。

她下意識的抓住那隻手,恍惚中隻覺得那就是她一直所熟悉的一種溫潤觸覺。因為太熟悉,以至於就會忽略了它用時間在心底絲絲微微、輕手輕腳所打磨下來的印記。直到要失去時才被喚醒。

她緊緊攥住這隻手,眷戀著那手掌間輕暖的溫潤,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開。不斷的在做夢,不斷的囈語,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隻是不肯鬆開那似夢非夢的觸覺,她寧可這樣就好,就好。

醒過來的時候已是一身的汗,嘴裏還殘留著一些薑湯的辛甜味,發燒的感覺卻退下去一些,但仍是昏昏沉沉。落地窗簾層層疊疊的關著,也不知道外麵是白天還是夜晚。屋子裏光線很暗,卻也足夠認出自己已是躺在床上,床頭的餐盤裏正晾著一碗湯,嫋嫋的四溢著香味。

顧穎鹿半坐起來,才發現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被換成了一套和式睡衣,不知道是哪裏來的,竟然很合身。軟滑的絲質,在黯淡的光線裏流動出柔和的乳白色反光。

窗前未拉嚴的簾隙間其實背對而立的站著一個人影,在昏暗的光影中默然看向窗外。

她披著一肩黑發,赤足站在屋子中間,像是一個迷了路的林間精靈,喚著他的聲音輕的有些飄忽:“少楠……”

他似乎是被她的聲音驚了一下,轉過身來,又仿佛怕驚亂了什麼而一時未敢挪動腳步。

隻是幾步間的距離,一時間竟如同是此岸彼岸,隔水相望。

一怔之後,嶽少楠已向她走過來,將顧穎鹿擁進懷中,手心貼在她的額頭試了一下她的溫度,退燒針和薑湯還是很起作用,已經不再那麼燙手。少楠環著她回到床邊重新讓她躺好,自己靠坐在床頭攬著她,柔聲說:

“你昏睡了快一天了,來,喝點湯再睡。”

顧穎鹿點了點頭,什麼也沒去問他,沒問自己怎麼會忽然換了個地方。他也沒說,隻是很小心的把湯喂給她。她是受了風寒發燒,體質本來也虛,湯裏已經很仔細的撇淨了浮油,其實是有些溫補藥材的苦味,但喝下去腸胃還是熨帖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