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莉和馬開跟著爸爸媽媽下鄉以後,一直在鄉下的學校念書,但自從馬莉種了山茱萸以後,她就開始逃學,常常不見人影,一去就是老半天,要不就是蹲在院子裏守著她種的山茱萸,一蹲又是老半天。老師見馬莉不上學,就來找馬莉的家長說話,老師一進院就看到馬莉蹲在那裏,趕緊問她:“馬莉,你怎麼不上學?”馬莉朝老師翻了個白眼,說:“你上的課不好聽,我不要聽。”馬莉的話正好被走出來的馬同誌聽見了,馬同誌很生氣,他們家是城裏的幹部人家,馬莉和馬開在學校填的表格上家庭出身一項都是填的革命幹部。雖然馬同誌是犯了錯誤的幹部,但表格上沒有讓寫明犯沒犯錯誤,所以他們總是毫不客氣地填上革命幹部,可革命幹部的小孩哪有像馬莉這樣的,馬同誌氣得臉都白了,但他是個老實人,他是不打小孩的,他氣得不行就往地上一蹲,雙手抱著頭,倒是從來不管閑事的塗醫生看不過去了,跑到院子的角落裏,用腳去踢馬莉種的山茱萸,一邊踢一邊說:“別種了,沒有屁用的,長不大的,這裏的土壤不適合種——”塗醫生的話音未落,就聽得馬莉大喝一聲:“塗三江,你給我住腿!”塗三江萬沒想到有人會喊他塗三江,他聽慣了大家拍馬討好的喊法——塗醫生塗醫生,這會兒聽到凶巴巴的塗三江三個字,他還以為不是喊的他呢,一時愣住了,悶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氣道:“你,你說什麼?你喊我什麼?”馬莉說:“我喊你塗三江,怎麼,難道你不叫塗三江?塗三江,我告訴你,不許你碰我的東西!”塗三江這會兒徹底地明白過來了,說:“你喊我塗三江?塗三江是你喊的?你喊喊萬泉和也就算了,你竟然喊我塗三江?!”馬莉蹲下去,小心地扶持著那幾棵被塗醫生踢歪了的山茱萸,嘴上還在說:“我就喊了,你能拿我怎麼樣,你就是塗三江,塗三江!”塗三江氣得不輕,指著馬莉說:“你給我喊回去,你得重新喊過,你得喊我塗醫生,要不,要不——”馬莉說:“要不怎麼,你打我?你打好了,你試試。”塗醫生愣了愣又說:“沒見過,沒見過城裏小孩這麼不講理的,你要是我的女兒,我打死你!”馬莉說:“我才不做你的女兒。”塗醫生說:“你比我女兒啊,差遠啦!”馬莉冷笑一聲說:“你女兒好啊?好她怎麼不來看你,幾年也不來看看你!”塗醫生一下子被擊中了,他像觸了電似的渾身一哆嗦,話也說不出來了。馬莉卻不放過他,還說:“你得了吧,你女人和你女兒,她們都不要你了。”塗醫生眼看著就著了一個小孩子的道,他的思路不由自主跟著馬莉的思路走,說:“不可能,你瞎說!”馬莉說:“怎麼不可能,她們就是不要你,你是鄉下人,她們看不起你。”塗醫生說:“你瞎說,我不是鄉下人,我是醫生。”馬莉說:“你是赤腳醫生,就是鄉下人,你女人是城裏人,她要跟你離婚!”這時候一直蹲在地上抱著頭生氣的馬同誌“忽”地跳了起來,撲到馬莉麵前,抓住馬莉就說:“我從來不打人的,我從來不打人的,但是現在我一定要打你了!”說時遲那時快,一個身影竄了過來擋在了馬同誌舉起來的手掌下麵,說:“你敢打?”萬小三子出現了,他救出了馬莉,拉著馬莉就要往外跑,馬莉卻不領他的情,甩開他的手,從嘴角縫裏漏出一句:“多管閑事多吃屁。”萬小三子趕緊拍馬屁:“馬莉,你到我家的自留地上去種,我跟我爹說。”馬莉這才露出了笑意,說:“你爹聽你的?”萬小三子說:“當然,不光我爹,我媽,還有我兩個哥哥,他們都聽我的。”馬莉不信,萬小三子急了,回頭對裘奮英說:“你說,你告訴馬莉。”裘奮英說:“馬莉姐,萬小三子家萬小三子最大。”裘奮英大概覺得這句話還不夠分量,又補充說:“馬莉姐,萬小三子哥說了,為了馬莉姐的事情,他寧可得罪天下人。”馬莉“撲哧”一聲笑了,終於正眼瞧了萬小三子一眼,說:“想不到你還挺忠心的。”萬小三子像條忠實走狗,朝馬莉點著頭,嗬著嘴,就差沒有吐舌頭了。
馬莉把山茱萸種到了萬小三子家的自留地上,但她並沒有因此對萬小三子好起來,她仍然愛理不理,高興的時候,才拿正眼看他一下,不高興的時候,吆來喝去。萬小三子總是百折不撓屁顛屁顛追隨在她後麵。還幸虧裘奮英起了不小的作用,幫著萬小三子拍馬莉的馬屁,馬莉對裘奮英的話似乎還比較聽得進去。萬小三子也總算說話算話了,從此再沒有欺負過裘奮鬥。
馬莉自從在萬小三子家的自留地種上了山茱萸,山茱萸長勢喜人,馬莉的心情也越來越好,她又循規蹈矩地去上學了,落下的功課很快就補上去了,老師又來家訪了,這回是來表揚馬莉的。老師覺得馬莉如果再努一把力,就有希望考上公社的片中。上片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個大隊都有小學,但七八個大隊才有一所片中,並不是所有小學畢業生都能上片中,那時候上片中像當兵一樣光榮而艱難。老師來家訪說,馬莉現有的水平,要上片中還不是十拿九穩的,還要再加一把勁,老師希望家長能夠配合學校,讓馬莉的情緒穩定一點,把心思都用在學習上。雖然老師是來說好話的,但馬莉卻並不喜歡老師來,老師來的時候,她就跑出去了,她一邊跑過院子一邊在唱:“萬泉河水,清又清,我編鬥笠送紅軍——” 前幾天來放了露天電影《紅色娘子軍》,是芭蕾舞,裏邊有這首歌,放過電影馬莉就開始唱了,天天唱出來唱進去,但是她隻唱了這兩句,就停下來,從頭再唱:“萬泉河水,清又清,我編鬥笠送紅軍——”又停下,又重頭唱,馬開嫌她煩,說:“你不會唱就不要唱,老是翻來翻去就會這兩句,煩人。”馬莉不理他,繼續唱自己的歌:“萬泉河水,清又清——”裘奮英一直伺機拍馬莉的馬屁,她雖然比萬小三子小得多,也沒有萬小三子那麼機靈聰明,但她畢竟是個女孩,也許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間,會有更多的相通的東西,她忽然對馬莉唱的內容有了新發現,她找到了拍馬莉馬屁的好機會,裘奮英說:“馬莉姐,馬莉姐,萬泉河水就是萬泉和醫生,一樣的萬泉和(河)哎。”馬莉開心地說:“你聽出來了?”裘奮英知道馬屁拍準了,一激動,一興奮,也跟著馬莉一起唱起來:“萬泉河水,清又清——”哪知馬莉立刻拉下臉來,厲聲說:“裘奮英,不許你唱,這是我唱的。”裘奮英第二個馬屁拍到馬腳上,被馬踢了一腳,踢痛了,卻不知道為什麼。但不管她知道不知道為什麼,她都不會再唱“萬泉河水清又清”了。
我好像說了太多馬莉的事情,其實馬莉跟我沒有關係,跟我們大隊合作醫療更沒有關係,她是個小孩,小孩做事情,就是沒理可尋無理可講的,等她長大了,自會知道自己的荒唐,我們現在不說她了,還是說合作醫療站的事情,說我們的病人。
說到病人我心裏就壓上了一塊石頭,這塊石頭就是萬裏梅。萬裏梅雖然給我介紹了一次不成功的戀愛,但我還是很擔心她的病,我想不明白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病了好多年,好也好不起來,壞又壞得拖拖拉拉。萬裏梅的身材開始發生變化了,她胖了起來,每次來合作醫療看心口痛,她都要轉一下身體,向我們展示一下她的新身材,她說:“我胖了吧,我婆婆說我是藥胖。”萬裏梅已經吃下去那麼多的藥,而且她還要繼續吃藥,也不知道哪一天是個盡頭。不過萬裏梅並不像我這樣灰心,她一如既往信心百倍,樂觀開朗。她來合作醫療站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每次來了,總是先安慰我,說一定給我介紹對象。但我知道她可能有點心有餘而力不足了。起先幾次我還很寄希望於她,希望她哪天出現的時候,身後跟著一個像劉玉那樣的姑娘,可後來我漸漸地知道她做不到了。
萬裏梅現在不僅心口痛,還拉肚子,還頭暈,還有噯氣,還有恐懼,還有耳朵聽不清,最近的一次她來,又說眼睛模糊了,看不清東西,塗醫生也對她愛莫能助了。塗醫生指著自己的臉說:“你眼睛看不見嗎?你看看我是誰?”萬裏梅“咯咯咯”地笑起來,說:“塗醫生,你真逗,我連你都不認得了,我還是死了吧。我閉了眼睛也能認出你來。”塗醫生說:“你那是聽我的聲音聽出來的,如果你不聽我的聲音,你知道我是誰嗎?”萬裏梅說:“但是我聽到了你的聲音呀,我就知道你是誰了。”塗醫生生了氣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他把我拉出來,說:“你爹說過什麼?”他這麼沒頭沒腦的問題,我愣了一愣才意識到他是在問萬裏梅的情況,我趕緊說:“我爹說萬裏梅是肝上的病,因為剛犯起來,一般的人查不出來,時間久了會加重,到加重了再查出來再治,就為時過晚了。”塗醫生“哼”了一聲,說:“一般的人查不出?他算是不一般的人?”我沒敢吭聲,塗醫生又說:“可是肝功能檢查是正常的嘛。”我說:“那是幾年前查的了。”塗醫生說:“虧你說得出,我會相信幾年前檢查的結果嗎?”塗醫生從口袋裏摸出幾張化驗單,朝我揚了揚,我一看,都是萬裏梅的肝功能檢查,又都是正常。原來塗醫生瞞著我帶著萬裏梅去驗過肝。塗醫生為什麼要瞞著我呢?難道他怕我知道?我有這麼厲害嗎?我想了想,才想通了,塗醫生不是怕我,他是怕我爹,他是不想讓我爹知道他塗三江竟然沿著我爹的思路在走路。他不讓我知道,是怕我報告我爹,我爹知道了,就會嘲笑他。想到這兒,我開心地笑了一聲,我爹雖然躺倒不幹了,但他的威懾力還在,塗醫生還提防著我爹,我真為我爹驕傲。
塗醫生見我莫名其妙地笑出聲來,知道我不懷好意,但又抓不住我的把柄,隻好對萬裏梅耍態度:“一會兒耳朵,一會兒眼睛,跟你說不清,掛水吧。”耳朵聽不清也掛水,眼睛模糊也掛水,掛水是塗醫生的靈丹妙藥,好多病人,到塗醫生這裏一掛水,病情果然好轉,果然減輕,所以下次來的時候,如果塗醫生不在,他們就對我說,我要掛水,跟塗醫生一樣的水。其實根本不用他們說的,塗醫生的這一招,我早已經學會了。
萬裏梅又掛上了水,等針打進去,水滴得正常了,她的氣色也好些了,躺在床上情緒高漲地說:“萬醫生,你怎麼不著急呢,我都替你急死了。”我知道她說的是我找對象的事情,我喜滋滋地說:“不用著急了,我又有一個了。”萬裏梅一聽,顯得很失落,甚至有點失望,情緒也低落下去,怏怏說:“誰給你介紹的?”她不問我的對象是誰,卻問媒人是誰。
我的新對象叫裘小芬,我也像喜歡劉玉一樣喜歡她,雖然她沒有劉玉漂亮,她的眼睫毛比劉玉的眼睫毛短得多,也疏淡得多,我要不是湊近了看,幾乎就看不清她到底有沒有眼睫毛。但是我這個人老實,剛剛開始談對象,怎麼好意思湊得那麼近去看她的眼睫毛?所以對我來說,裘小芬到底有沒有眼睫毛我暫時是不知道的,隻有等到結婚以後,我才能近近地看她,才能知道她的眼睫毛的情況。但我現在很心急,因為自從我們談起來以後,我的眼前老是忽閃著劉玉的長長的眼睫毛,像兩把掃帚掃著我的眼睛,也掃著我的心,害得我老是心神不寧,有幾次和裘小芬說話時都走了神,我在心裏惡毒地罵劉玉是掃帚星,我還朝地上吐唾沫,用腳去踩,這是我們鄉下恨一個人時可以采取的最惡毒的辦法之一。可我越是這樣做,劉玉的眼睫毛越是來煩我,劉玉越是來煩我,我就更急不可待地要看一看裘小芬的眼睫毛。急中生智,我忽然想起一件往事,我記得那一天馬莉告訴我,說塗醫生在路上給劉玉翻眼睛,劉玉眼睛裏進沙子了,我就迫切地希望裘小芬眼睛裏也進一粒沙子,這樣我就可以替她翻眼睛,就可以近距離地看她的眼睫毛了。
我終於逮住了這個機會。這天刮風,風卷著沙土飛揚起來,我跟裘小芬說,我去九隊出診,我順路送你回去。那時裘小芬剛進我們院子,我就要帶她走,她覺得有點奇怪,但還是比較信任我,因為至少我們可以同走一段路。但是塗醫生狐疑地看看我,說:“萬泉和,你有沒有搞錯,今天九隊有出診嗎?”我一邊支吾說:“有的,有的——”一邊朝塗醫生擠擠眼睛,暗示塗醫生,我是為了和裘小芬一起出去找借口的。塗醫生並沒有理解我的暗示,但他還是支持了我,沒有戳穿我的把戲,我很感激他。
我和裘小芬迎著風往外走,果然不出我所料,沒走幾步,沙子就進了眼睛,但沒有進裘小芬的眼睛,卻進了我的眼睛,我趕緊說:“我眼裏進沙子了。”我想這也是一樣的,隻要裘小芬來替我吹眼睛裏的沙子,我就能看清楚她的眼睫毛。可是裘小芬是個沒主意的人,見我眼淚直淌,就急得直跳腳,說:“怎麼辦呢,怎麼辦呢?”我說:“你不會吹沙眼嗎?”裘小芬說:“我不是醫生。”我說:“吹沙眼又不一定非是醫生的,我們隊裏好多人都會吹,你隻要翻開我的眼皮,從這一側往那一側吹氣就行。”裘小芬膽戰心驚的樣子,好像我眼睛裏進去的不是一粒砂子,而是一隻老鼠。她猶猶豫豫地靠近來,我抓緊時機想看清楚她的眼睫毛,可是沙子硌得我眼睛好疼,根本就睜不開來,眼淚水還不爭氣地拚命往外湧,遮住了我的目光,別說裘小芬的眼睫毛就在我跟前,就是劉玉的眼睫毛來了,我也不能看了。我隻聽見裘小芬一邊嘟噥著:“我膽小的,我膽小的——”一邊翻我的眼睛,朝裏吹氣,她嘴上說膽小,手腳卻粗重,撥弄我的眼睛,好像在用锛頭锛泥巴,我忍不住說:“你輕一點。”裘小芬說:“我輕的,我輕的。”可下手更重了。我吃不消了,趕緊打消了餿主意,跑回醫療站,讓塗醫生幫我把沙子弄了出來。沙子使我的視力暫時受了影響,再看裘小芬時,別說她的睫毛,連她的眉毛都看不清了。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現在萬裏梅在醫療站掛水,水進了她身體,病情緩解,她舒服地躺著,人家都在地裏辛苦勞動,她卻有足夠多的時間來盤問我關於裘小芬的情況。但我說一句,她就頂一句,比如我說:“小芬小巧玲瓏。”她就說:“矮子肚裏疙瘩多。”我反過來將她的軍說:“小巧玲瓏不等於矮,她不矮的,她的腿蠻細蠻長的。”她就說:“長腳鷺鷥?長腳鷺鷥寡婦相。”我氣得背過臉去,不想跟她說,她卻叫喊道:“萬醫生,萬醫生,你還沒說完呢。”我隻好又說:“小芬手靈,人勤,田裏做到房裏,堂屋做到灶屋,鋤頭換到針頭,雞叫做到鬼叫。”萬裏梅撇了撇嘴,說:“苦命做煞胚。”轉而又懷疑道:“她有那麼能幹嗎?人家都在勞動,她怎麼老是來看你?”
我知道萬裏梅心態有問題,因為裘小芬不是她介紹給我的,她心裏失落,就不實事求是,對裘小芬橫挑鼻子豎挑眼,哪裏都不滿意。別說我心裏不高興,連另一個也在掛水的病人也聽不下去了,他自己已經病得很重,氣喘得厲害,痰都快把他噎死了,他還顧得上替我抱不平,他朝萬裏梅瞪眼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萬裏梅,你跟人家裘小芬是前世冤家嗎?怎麼人家樣樣都不好?”萬裏梅認真地說:“你錯了,我跟裘小芬無冤無仇,但我要對萬醫生負責任,萬醫生對我這麼好,從前他爹萬醫生也對我那麼好,我要報答萬醫生,所以我要對萬醫生負責任,隨隨便便馬馬虎虎的人,我不讓她進萬醫生的門。”我一聽心發慌,覺得她有可能破壞我的婚姻大事,趕緊說:“裘小芬不是隨隨便便馬馬虎虎的人。”萬裏梅說:“我怎麼知道?我看都沒看一眼,我怎麼知道她怎麼樣?”聽她的口氣,她已經不是我的一個病人,而是我媽。我心裏不樂,但表麵還是裝得很信任她,很在意她,我虛情假意地說:“萬裏梅,下次你來看病,我叫小芬來讓你看看。”我以為萬裏梅會滿意一點了,可她仍然不滿意,說:“怎麼可能,她不要勞動?原來是個懶女人。”她自己不勞動,還說別人懶,我朝她哭笑不得,說:“她不懶的,她在隊裏拿最高工分,拿九分人工呢。”一般的婦女最多也隻能拿到八分,裘小芬其實也是拿八分人工,但我為了堵住萬裏梅的嘴,誇大了裘小芬的能力,我以為這樣說了,萬裏梅就再沒什麼好說的了。萬裏梅果然愣了一愣,但她很快又有對策了,她皺了皺眉說:“她拿九分人工?怎麼可能,我們後窯最高的婦女都拿八分,她怎麼可能拿九分,她跟隊長是親戚嗎?”我所有的伎倆都用上了,算是黔驢技窮了,卻拿萬裏梅一點辦法也沒有,她那裏還方興未艾呢。正好這時候裘小芬自己撞上來了,她的性格和劉玉不同,劉玉那時候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而裘小芬卻不怎麼吭聲,她人已經站到合作醫療站門口了,我們誰也沒有發現她。她就那麼無聲無息地站了一會,還聽了聽我和萬裏梅的對話,也仍然沒有站出來說話,最後還是萬裏梅先發現了她。